新婚過後的慕藺仍然在無儘的忙碌之中。
三月的繁忙程度簡直快到了頂峰,昨日剛過太子冊封大典,月中便要舉行春闈,而月底又要迎來長公主的婚禮。
這些全都是禮部負責的項目,他幾乎整日都待在南院。
今日傍晚,陸婉兒竟然出現在了南院門口。
昨日她跟著長公主去了國師府之後再回來,整個人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雖然一樣是靜悄悄的,但臉上的偽裝好像慢慢卸下了。
他篤定,她靜,是因為看到了真相。
而這真相,就藏在國師府。
踏出去,陸婉兒笑著迎上來,“你忙完了?”
慕藺探究地看著她,不清楚她即將做什麼,她的計劃要如何進行。
“嗯。”
陸婉兒走在他身側,她今日穿的是一襲水藍色流仙裙,裙擺的褶子細密飄揚,顯得她愈發的清冷。
“仰星樓這個春季最後一批桃花開了,二哥能否陪婉兒去看看?”
慕藺默了一瞬,沒有回答,但也沒有上馬車。
仰星樓離南院並不遠,兩人慢慢走著。
自從她進了公子府,他好像很少對她有好脾氣,忍耐的時候不是因為在丞相府眾人麵前,就是因為想要試探她。
今日,本該也是試探的,但慕藺總覺身旁這人給他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更像是一種錯覺,但他竟無法辨清。
仰星樓有一片桃園,每年春天,都會開出盛爛的桃花,吸引眾多遊人。
夏天就要來了,這是這個春天最後一批桃花。
兩人漫步在桃園裡,天色慢慢灰暗下來,她走在前麵,身影在半暗的天色裡竟顯出些許寥落。
以往在公子府受苦時皆是刻意偽裝的落寞與可憐,現在沒有那些表演,竟還是叫人解讀出來。
“前些日子,殿下叫我進宮去,同那宮中的梅妃娘娘交心,娘娘在深宮中待了多年,心中的鬱結早已難解,我與之交談時,像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她主動開口,第一次用這樣平淡的語氣向旁人訴說自己,不帶任何目的。
伸出手來,她用指尖托起枝頭一簇桃花,低頭輕輕嗅了嗅,“桃疆的桃花比這裡更盛大,百裡桃林,一到春天齊齊綻放,美得連畫都無法將其裝下。”
回憶起家鄉,她勾起唇角笑起來,那笑容又慢慢隱去,仿佛不曾有過。
她繼續往前走,把後背留給他,自言自語般說著“梅妃說她已經回不去心中江南,我也回不去心中的桃疆。我的家鄉,被鮮血染紅,淹沒,隻要我踏進那片土地,滿眼都隻剩下紅色,將我吞噬,讓我萬劫不複。”
她突然轉過頭來,一雙眸子緊緊看著他,一步步朝他逼近,直走到他跟前,腳尖抵住他的腳尖才堪堪停下來。
“我有錯嗎?我們有錯嗎?為什麼要麵臨這樣的命運?為什麼?”
一連串的發問,可不是在問他,而是在問那讓她至此的命運。
慕藺與她對視片刻,而後錯開她繼續往前走。
“我還以為你不信命運,所以才會來到這裡。”
偽裝卸下了,所有的話都被撕開掰碎,扔在水麵上。
“……我不信。”
她又像被人紮了孔的蹴鞠一樣,泄了氣,隻剩外殼支撐。
“我到現在仍不信,並且不服,但我沒法繼續。”
陸婉兒跟上去,與他並肩而行,代替天色的夜燈在此時一盞一盞被點燃,照亮這一片桃園,照得人麵桃花相映紅。
“二哥。”
她再次喚他,好像真的隻是想這麼叫他,“你有什麼是想要守護的嗎?”
慕藺沉默片刻,淡聲回答“慕家。”
她突然笑出聲來“可你違背了慕家規訓。”
以正妻之位娶她,惹得丞相大怒,罰他在慕家宗祠跪了一天兩夜,不能吃喝。
她笑起來臉龐有一個淺淺的梨渦,純真的,像沒有心事和負擔的小孩。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慕藺偏過頭去,潤了潤喉。
對於他的說法,陸婉兒不置可否,隻是接著道“大姐當年看上一個普通的讀書人,遭到了丞相大人的極致反對,但大姐非他不嫁,甚至要與其私奔,丞相命人將他們二人捉回來的途中出了意外,導致那讀書人瘸了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