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下葬這日,幾乎整個京上城的人都圍到了皇陵。
他們都要親眼目睹今日的祭禮,看那個給大北帶來災難之人如何被處置。
獻祭可謂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將禍亂滔天的妖物獻給上蒼,以平息神怒,還大北晴天。
泱肆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微微垂眸,便可俯視那些,來見證這所謂偉大儀式的人。
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是義憤填膺,似用滿腔怒火與仁義,來評判一個人是否該死。
泱肆轉過身,斂下眸子,眼中不見一絲情緒。
巫祝在祭壇前起舞禱告,從祭桌上的酒壇裡倒下一碗酒,走到泱肆麵前,示意她伸出手來,然後用銀針在她的食指上紮了一個孔,擠出三滴血在酒裡,端著酒碗回到祭桌前,雙手奉至額前,跪下來伏拜。
然後走向祭壇,將碗中的酒倒下地池。
“五嶽朝宗,萬古尊崇,伸天寰宇,神明護佑。”
巫祝舉著手中神杖,聲音如自深淵而來,充斥著整個祭壇。
“萬靈啟示,以離火為引,開誠獻之路,烈焰之下,魑魅儘散,魍魎無魂,破萬裡之風雪,還昭昭之日月!”
泱肆站在原地,望見有人將那牢獄之中關押多日之人帶上來。
他看起來很虛弱,皮膚白得幾乎沒有血色,一頭銀發顯得他更加蒼白羸弱,被人從身後押著,一步一步驅趕著踏上台階,走上祭壇。
下麵的人群喧鬨起來。
“你們看他一頭白發!他果然是怪物!”
“快燒死他!招寒的妖怪就要用火驅逐!要不然死了也會陰魂不散,變成惡鬼!”
“燒了他!燒了他!”
那麼多吵鬨的聲音,他卻隻是掀起眼簾看向她,靜靜地看著她。
像她沒有靠近他,沒有去愛他,沒有對他好時那樣,隻是遠遠地看著她,將所有的心緒藏於心中,任由大雪掩埋冰封。
好吵。
泱肆微不可察皺了皺眉,走上前去,走向那站在祭壇邊緣的人。
她垂下眼,不看他,在一片“燒死他”的哄鬨聲中,抬起手來向他伸過去,卻停在了半空,指尖有些顫。
“泱泱。”
他輕輕喚她,聲音好輕好遠,像穿過了無儘的長風才停駐她的耳畔。
“彆怕。”
這個時候,要被獻祭的明明是他,可他卻在告訴她不要怕。
泱肆閉了閉眼,一咬牙,張開手掌推向他的胸膛,稍稍一用力,他便向後倒去,栽進了地池。
接過巫祝遞來的火把,她扔下去,火舌舔過火粉,頓時便將下麵的木柴點燃。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熊熊火焰便如噴發一般,從地池裡席卷而上,火光衝天,焰火如柱,即便是如此大雪,也不能將其熄滅。
在百姓的歡呼聲中,泱肆離開了祭壇。
她命人將魏清訣埋在了皇陵旁的一塊空地,這裡更為幽靜,處在山頭,可以看見遠山的風景。
泱肆獨自一人,用鐵鍬挖坑,把桃樹苗放進去,填土壓實。
而後蹲在地上,架起支杆加固樹根,以防被大風吹倒。
沐佑來到這裡,停在她身後。
“殿下,他們走了。”
泱肆手裡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嗯”了一聲。
猶豫片刻,沐佑道“殿下,您要追上去看看嗎?”
蹲在地上的人沒回應,專注於手中的事情。
許久,才道“你先回去吧。”
沐佑走後,泱肆跪在墓碑前,遠處,是被大雪覆蓋的山峰。
她沒有撐傘,雪花洋洋灑灑落下,堆在她的發頂和肩頭。
她在贖罪。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魏清訣確實死於江衎辭之手,那是她親眼所見。
她無法原諒江衎辭殺了她的皇兄,可她更沒辦法原諒自己。
因為,她已經失去了皇兄,她不能再失去莫辭。
所以即便是皇兄前一刻剛死在她的懷裡,她下一刻站起來,卻是以押入大牢之名,把江衎辭保護了起來。
一直到現在,她都在謀算著,要怎樣才能讓他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