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興闌珊時,連白玉這隻小狐狸也喝醉了。
眾人都互相攙扶著回去歇息,江衎辭獨坐廊下,白玉歪歪扭扭找到他,懶洋洋地趴在他的膝頭。
輕柔摸著白玉的腦袋,他輕笑著自言自語。
“等會兒她回來看見,又該吃醋了。”
白玉不知聽沒聽懂,耳朵動了動,閉著眼繼續趴著。
“莫辭!”
那頭有人喚他,他抬起頭來,她站在另一邊向他揮手,提起嫁衣的裙擺就要跑過來。
他也笑,等她過來,他們一起回去。
泱肆剛跑出沒兩步,有人喊住了她。
“小殿下。”
是慕諾,愛逞能的後果就是他現在幾乎已經醉得站都站不住。
看他踉踉蹌蹌走來的樣子,泱肆真怕他摔個狗吃屎,於是伸手扶著他坐在廊下。
“小殿下,你彆扶我,我自己可以……”
他習慣性逞能,卻早已沒什麼力氣,敵不過被泱肆強勢扶著坐下。
“你在這坐會兒,我去叫凜寒過來背你回去睡覺。”
泱肆剛要轉身,卻被人拽住了衣袖。
他整個人靠著廊柱,伸出一隻手,好幾次都拽不住,還是固執地抬起手,卻隻是去拉她的衣袖。
“小殿下……”
他麵色潮紅,喚她時如囈語,如刻在潛意識裡的心聲。
泱肆也想不起,從何時開始,他便與旁人不一樣,愛在殿下二字前加一個“小”字,分明他也沒比她大多少。
沒算錯的話,他今年應當剛滿二十一,而她已是十八。
“來前……我問過我二哥,到底喜不喜歡嫂子,他給我的回答是……他不敢……”
泱肆一時竟沒有掙脫他,就這般站著,抬起頭,與那邊的江衎辭對視上。
“我鼓勵他,沒什麼不敢,他是何等優異出眾之人……他想要什麼,都可以爭取而來……可我憑什麼鼓勵他?我分明自己也不敢……”
慕諾低喃著,醞釀著像要將一場在心裡沸騰喧囂已久的洪流宣泄而出。
那頭的江衎辭已經將白玉放下,站起身向他們走來。
“小殿下……”
那醉醺醺之人又喚了她一聲,“其實我爹這次肯放我西行,是與我做了約定,回去之後,一切都要聽從他的安排。”
今日是個好天氣,白日裡便陽光普照,晚上也有明亮的月光灑下來,傾斜進廊下。
慕諾整個人佝僂著,連頭也埋下去,月光落在他的後背,泱肆第一次從他身上看見落寞。
這人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少年郎,信奉沒心沒肺活著不累,好像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能一笑而過。
所有人都覺得,慕藺作為長子,扛下了來自丞相施予的一切重壓與厚望,才能讓次子慕諾隨性而為,隨心而活。
但他其實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輕鬆吧。
江衎辭倚在廊柱另一側,靜靜佇立。
“我可以……努力用功讀書,科考入仕,代替二哥,繼承他的丞相之位……”
明明他隻是拽著自己的袖口,泱肆卻覺得他的手有些顫。
“我希望二哥能夠活得自由輕鬆一些……我也想替他分擔一些……”
泱肆默了默,終是沒有出言。
前世的後來,成為丞相的,不出所有人意料,是慕家二公子,慕藺。
他始終未再娶妻,在朝堂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成了京城人人尊崇的冷麵丞相。
而慕諾,仍是那般自由自在,如翱翔天際的青鳥。
做著自己想做的事,然後娶妻生子,也算幸福圓滿。
這一世的慕諾,為何卻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泱肆垂眼,隻能看見他的後腦勺。
慕家世代為丞相之家,必須後繼有人,否則,整個家族遲早麵臨沒落。
她既不能勸他,要他繼續過自己開心快樂的生活而不顧慕藺,也不能告訴他,丞相之位又不是非慕家不可。
這是他們兄弟二人注定要背負的命運,如何抉擇,在於他們,不在她。
“所以小殿下,這也許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你了……”
一旦為相,一生都不得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