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承諾？”方潔一愣，有些茫然的問道。
“給紅星廠一部分副食品的事啊？這麼快就忘了？你不會沒跟你爸說吧？”莫錚提醒道。
“怎麼可能？從二岔河回來的當天就向周廠長彙報了，紅星廠的副食品雖然有自己的供應渠道，但也有相當一部分編製外的隨軍家屬，副食品供應本來就有不小的缺口，加上逢年過節的福利發放，足夠你們當二道販子了……”方潔解釋道。
“這還差不多！我以為你們還沒過河就想著拆橋呢！”莫錚哈哈大笑道。
“莫錚，你能不能也答應我一個請求？”方潔突然有些忸怩的問道。
“除了讓我加入紅星廠，彆的什麼都好說……”莫錚說道。
“你能不能收我為徒？教我機械加工和熱處理技術？”方潔漲紅著臉說道。
馬寧愣住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那個心高氣傲的方潔嗎？現在居然要跟一個比自己小的年輕人拜師學藝？
莫錚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以自己熱處理方麵的水平，彆說方潔，當紅星廠技術總工方溫良的師傅也綽綽有餘……
“你不願意？”方潔問道。
“哪能呢！你在熱處理方麵遇到不懂的問題，我可以毫無保留的為你解答，但拜師就算了……”莫錚嗬嗬笑道。
“為什麼呀？”方潔有些急切的問道。
“我在紅星廠就你和馬寧兩個朋友，這這要是拜師了！以後你看見我得叫師傅，看到劉蘇還要喊師娘，馬寧也得跟在你後麵喊師傅師娘，這多尷尬？以後咱們四個還怎麼在一起愉快的玩耍？”莫錚壞笑著說道。
“呸…不要臉！跟我有什麼關係……”劉蘇小臉羞的通紅。
“真跟你沒關係？我可告訴你，這幾天可是有好幾個人，一直跟我打聽莫錚有沒有女朋友呢……”馬寧也半真半假的逗起了劉蘇。
“小潔姐，你也不管管他們！”劉蘇嘟著嘴向方潔求援。
…………
笑鬨間，四碗熱氣騰騰的尖椒肉絲麵端了上來，方潔悶悶不樂的低頭吃麵，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突然情緒低落。
回紅星廠的路上，已經是子夜時分，沿路看不到一絲燈光，隻有一輪清冷的斜月懸掛在半空中，卡車車燈就像兩把刺破蒼穹的利劍。
除了發動機馬達的轟鳴聲，幾乎聽不到這個世界的任何聲響……
“我出生在莫斯科，我媽說她想家的時候，就會在晴朗的夜晚，對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祈禱……”劉蘇突然說道。
“有什麼說法嗎？”
“我媽說她很小的時候，外婆就告訴她，每個人死了之後，都會成為天上的星星，而最亮的那一顆星星，就是你失散的親人……”劉蘇說道。
“你外婆不在了？”方潔問道。
“我不知道，我沒見過我外婆，我媽也很多年沒見過她了，當年不顧一切的嫁給我爸，並執意跟他一起去莫斯科國立大學留學的時候，就跟家裡決裂了，以後再也沒有聽到過外婆、舅舅她們一家的消息！”劉蘇的聲音聽起來無比傷感。
“馬哥，要不咱們也停車下來休息一會兒吧？你們看，多美的夜景啊……”莫錚建議道。
“你們不能離開車子太遠，這裡沒什麼人煙，萬一遇到狼崽子，就麻煩了。”馬寧停下車之後囑咐道。
“前幾年鬨饑荒，地裡老鼠都被當地老百姓挖出來充饑，那還有什麼狼崽子能活下來！”莫錚不以為然的說道。
汽車關燈熄火之後，整個世界完全靜了下來，就連草叢中若隱若現的蟲鳴聲也消失不見。
那輪殘月已經漸漸西斜，滿天的星光似乎也暗淡了不少，蒼茫的夜色下，遠處群山的輪廓，看起來就像是各種奇形怪狀的異獸。
莫錚突然有一種靈魂得到淨化的感覺，在浩瀚的宇宙中，每個人都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那些前世一直耿耿於懷，放不下的人和事，實在是無足掛齒……
第二天一早，莫錚就去了劉茂軒的宿舍。
把一張紙片交給劉茂軒之後，表情凝重的說道“劉叔，這批齒輪後期的熱處理工藝流程以及淬火溶液的配比，都寫在這上麵了，你記下來之後記得處理掉……”
劉茂軒有些不解的看向莫錚。
“劉叔，熟練掌握齒輪的熱處理技術，就是你在紅星廠的立身之本！在這場風波徹底過去之前，它能夠保護你，不再被像從前那樣對待！”莫錚一字一句的說道。
劉茂軒點點頭，感動之餘心裡湧現出一絲悲涼！自己堂堂一個學有所成的數學家，卻需要弄虛作假，靠一個毛頭小夥子來庇護，這是什麼世道？
“劉叔，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以您的才學，本不該窩在這個山旮旯裡，幫助您，不僅僅是因為劉蘇，相信我，會有更大的舞台等著您！”莫錚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一臉誠懇的說道。
從劉茂軒的宿舍離開，莫錚去食堂用完早餐，就徑直去了方溫良辦公室。
“小莫，你怎麼來了？昨晚那麼晚回來，不是讓你上午不用過來了嘛！”方溫良說道。
“方總工，我是來跟您辭行的……”莫錚開門見山的說道。
“辭行？小莫，你現在可不能走！高精度齒輪的生產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你可不能這時候撂挑子啊？”方溫良一臉著急的說道。
“方總工，沒那麼誇張！我走了不是還有您和劉工坐鎮嘛，絕對不會影響高精度齒輪的生產！”莫錚不以為然的說道。
“真人麵前不說假話！彆說是碳氮共滲，就是滲碳工藝，我也隻是知道一點原理，連皮毛都算不上，要不然紅星廠當初也不會病急亂投醫，到處求爺爺拜奶奶……至於劉工嘛，小莫，咱們都心知肚明！你是一個極其聰明，又善良豁達的年輕人，彆的我不敢擔保，但這一點我可以向你承諾，隻要我方溫良在紅星廠技術總工的位置上一天，就不會有人拿劉工的事做來文章……”方溫良苦笑著保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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