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修回家,就聽說了鬆榮堂那一場吵鬨,大感心累,也不去管他們,徑直去了落梅軒。
他家有一軒名為落梅,梅影又帶了梅字,喻示著這朵梅花落在他家,正是天意。
謝梅影一身白衣,坐在花下如癡如醉地翻閱醫書,美如畫。
江止修凝神看了片刻,才悄悄走到她身後,冷不丁道,“天光暗了,仔細傷眼睛,明日再看罷!”
謝梅影受驚抬頭,見是情郎,羞澀地道,“江大人,你怎麼來了?”
江止修微笑道,“你在這兒,我怎能不來。叫什麼大人?該叫江郎。”
謝梅影白皙的臉龐染上緋紅,垂眸道,“你回了家,該多去陪陪父母妻兒,不用管我。”
江止修輕輕握住她的手,向來冷靜的眼眸有些炙熱,“你也是我的妻。”
謝梅影掙紮了一下,沒掙開,也就不掙了,任他握著,聲音裡帶了絲苦澀,“現在還不是呢。”
江止修知道她擔憂的是什麼,重重說道,“放心,我絕不負你!”
謝梅影歎了口氣,“江郎,若是為難,就算了罷!”
江止修有些激動地道,“怎麼能算?那日說好了生死相依,不離不棄,你都忘了不成?”
謝梅影雙目含淚,“我沒忘!可是,可是”
賀芳亭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江止修一直說賀芳亭庸俗勢利,裝腔作勢,因此在她的想象中,賀芳亭是個乏味平庸的中年婦女,困頓於內宅瑣事之中,人老珠黃,容顏不在,言語無趣,跟她在淮南見過的很多貴婦人相似。
可昨日所見的賀芳亭,雖然已經三十四歲,還生了兩個孩子,看起來卻像二十出頭,明眸皓齒,國色天香,華貴雍容,是她所見最為美貌的女子,而且舉止高雅,氣度天成,令她相形見絀。
眉心那一粒殷紅的朱砂痣,更顯得仙姿飄逸,不同凡塵。
她唯一能勝過賀芳亭的,隻有年齡。
難堪的是,這優勢也不是很明顯,時光沒有在賀芳亭身上留下什麼痕跡。
江止修真的能舍棄這樣的賀芳亭,跟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麼?她沒有太大的信心。
也許,他隻是一時興起。
江止修猜得出她在想什麼,嚴肅地道,“你若這樣想,既看輕了自己,也看輕了我。梅影,你我既是愛侶,也是知己,並非普通的男女之情。我江止修,也不是那等隻重外貌的膚淺好色之徒。在我心中,你才是相伴一生的傲雪寒梅!”
這番話,聽得謝梅影極為感動,喃喃道,“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是她多慮了。
江郎對她的真心,她不該懷疑。
人與人之間,是講緣法的,她一見江郎,就覺得此人很特彆,江郎也覺得她非同一般,隨後又在救助災民、整治貪官的過程中產生出情意,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賀芳亭可比。
這情意很深厚,也很純粹,與世間一切利益無關,是由心而發。
賀芳亭雖然嫁進江家十八年,卻沒有走進江郎的內心。
她才是那個走進江郎內心的人,應該多一些自信,未來的路再難走,都有她陪著江郎。
江止修攬著她,微微歎息,“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官場十八載,他嚴以律己,靜以修身,大公無私,梅影是他唯一的私心。
兩人相依相偎好一會兒,謝梅影戀戀不舍地推開他,“江郎,你該回去了。”
江止修輕聲道,“好!”
他們發乎情,止乎禮,成親之前都要守住底線。
回京之前的那一次意外,本就不該。
臨走前又想起一事,道,“今日我已拜訪過雲山書院的方山長,明日就帶容墨去入學。”
雲山書院是京城最好的書院,他的兒子江嘉宇也在其中就讀。
謝容墨則是梅影的侄兒,今年十五歲,過目不忘,聰慧異常,靠著偶爾去學堂聽課,就考中了秀才,若有名師指點,一甲唾手可得。
當年他隻入二甲未入一甲,是畢生一大憾事,本指望兒子替他彌補這遺憾,可嘉宇的資質,還是差了一些,彆說一、二甲,隻怕三甲都有點難。
容墨讓他看到希望。
待他與梅影成了親,容墨就是內侄兒,不是外人。
謝梅影見他對自家的事如此上心,更感熨帖,下定決心要與他共白首。
又說了許多貼心話,江止修才一步三回頭地離了落梅軒。
但兩人都不知道,他們的一言一行,當晚就有人報到春明院。
賀芳亭聽完,暗自冷笑。
好一對有情人,還真是兩心如一啊,如果她不是江止修的原配發妻,大約還挺感動。
也不多想,沐浴更衣,自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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