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不大,皇帝坐在禦榻上,指著甘城魚家族長魚仲函,問向侍立一旁的薛如海,“藍昊天的囚車是在何處被劫?”
薛如海鎮定答道“回陛下,是在京城一百裡開外的官道上。”
“好,”皇帝挺了挺腰身,一臉嚴肅“魚仲涵,你說說,為何你會不認識你大哥的未來女婿藍昊天?”
魚仲涵沒有抬頭,俯身答道“回陛下,魚家先祖以文治獲得勳爵,信朝曆來禁止文官與武將來往過密。大哥遠在京城,不遵先祖教誨,草民作為族弟無力阻止,故而隻得安守本分,命甘城魚家人絕不可與邊城藍家來往。”
皇帝聽完這話,沉默片刻。
柏清玄見皇帝沒有發話,單刀直入地問道“魚老爺如何證明,魚家人從未接觸過藍甄一家?”
魚仲函抬眸,“陛下可宣甘城知府進宮麵聖,若草民有半句虛言,陛下大可誅滅魚家九族,草民絕無半句怨言。”
魚仲涵離開皇宮後,皇帝一臉不喜。
柏清玄看出他的心思,開口安慰道“陛下,藍氏餘孽不足為懼,且卑臣聽聞那藍昊天尚未及冠,不過是個半大的小子,即便逃了也掀不起任何風浪。”
“朕知曉,隻是……”
皇帝走下禦榻,踱至牆邊的掛軸,抬首看著那副“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的字,不覺歎出一口氣來“朕並非要對一個小子斬儘殺絕,隻是藍甄敗退一事太過蹊蹺。”
他轉過身,麵上帶著愁苦,繼續道“若非他故意為之,該要如何解釋他節節敗退,甚至打開城門放韃子鐵騎潛入邊城?藍甄是先帝爺最信任的武將,朕雖與他感情不深,卻也是極信任他的,否則不會將邊陲重鎮全權交予他負責。”
他朝柏清玄走了幾步,露出惶恐的目光“此案沒個定論,朕心裡害怕啊!這信朝江山百餘年來,頭一次在朕手上遭遇如此慘敗。當年西南形勢那般嚴峻,夏侯家甚至犧牲了十餘位好兒郎,朕也未曾如此憂心過。”
“陛下,邊城已經無虞,還請寬心……”
柏清玄屈膝跪下道“為今之勢,當立即選派新將接替威北將軍之職,以穩定雍州局勢。”
“柏卿說得沒錯,可藍甄一案朕總放不下心來。”
皇帝俯身,扶起他道“這些年來,他擁兵數萬、雄霸一方,早已不受朝廷控製。邊境貿易繁盛,他獨掌大權,與朝廷勳貴、各地富商往來密切,萬一、萬一朝中有人與他素有勾結,那……”
那信朝的北大門豈不會處於危險之中!
藍甄通敵叛國,朝中還有人為他收拾殘局,藍昊天叛逃在外,意味著天家失去了製衡藍甄一黨的籌碼。
皇帝膽小懦弱,抓著柏清玄的胳膊懇求道“柏卿,你一定要幫朕抓住此子!”
偏殿無人值守,雖燒著地龍卻清冷得厲害。
柏清玄看著麵前這個愁苦無助的天子,不覺任重道遠。
“陛下放心,臣定會將他緝捕歸案。”
回至內閣值班房,柏清玄坐在書案前愁眉不展。
監軍太監薛如海此番回京,呈上來的奏章裡寫滿對威北將軍的控訴。
指責他消極抗戰,故意放韃子入城設下埋伏,再引五萬守軍退回邊城陷入圈套,全軍覆沒。
在薛如海嘴裡,藍甄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可在柏清玄心裡,藍甄卻是個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將。
他性情直爽,傲骨錚錚,絕不會昧著良心做苟且之事。或許正因如此,他才會被今上調離京城,投放北境。
藍甄一死,信朝便少了一位清正耿直的將才。
柏清玄不覺撫起額角,歎道“藍昊天啊藍昊天,你為何一定要逃?”
天家本可以通過藍昊天挖出朝廷裡懷有二心之人,可他逃了,這案子便留下了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