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
整整一天一夜。
點滴一下一下重複性滴落,仿佛沒有儘頭。
又是一個上午,已經換了兩瓶了,但床上的人還是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等到下午時,輸液輸完拔針頭時,床上的人才終於醒過來了——幾乎兩天沒睡,滿眼紅血絲的喻知野喊來醫生!
醫生也奇怪於寧尋的暈厥。
有點不像因為受驚導致的昏迷——在沒有如鈍器的外物外物擊打頭部的情況下,一般來說不會陷入如此深度昏迷的狀態。
身上其他地方也無任何受傷痕跡。
“醫生,我的眼睛有點痛,可以幫我檢查一下眼睛麼?”
輕輕無溫的嗓音像羽毛拂過,情緒平穩得沒人會覺得他眼睛有什麼問題。
還沒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昏迷醒來的眼睛麵對強光刺激疼痛是正常反應,需要慢慢適應……”
“不是,已經痛了很久,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比之前還要平靜的一句。
卻對因為看到人醒來後而剛放鬆欣喜的喻知野來說,像是當頭一擊的噩耗!
原本也以為隻是眼睛乾澀想上前幫忙揉揉,剛觸碰到肩膀在心中感歎好軟時,被這句話震到半身一片麻木,什麼叫……看不見了?
此刻病房裡的所有人視線都集中到了床上男生的眼睛上,包括喻知野,眼眸外表沒什麼異常,橢圓形的,很乖很軟,隻是好像空洞無神。喻知野心跳停了一拍。
先前他總鬱悶不肯看他,以為是還在記恨自己,現在他才完全反應過來,為什麼頻繁頻繁,頻繁敲打腦袋,為什麼要扶著牆走,為什麼摔倒,以及……為什麼要哭。
不是因為身子虛。
是因為……看不見了?
喻知野神色一倏如同被擊潰般,在那雙平靜乖順的黑亮眼睛麵前伸出手掌,揮了揮動。
回應他的是死寂。
到這裡所有人才完全理解寧尋說的‘看不見了’是那種看不見了,不是視覺模糊,而是完完全全的黑暗。
“不,不可能……”
喻知野難以相信,雙眼猩紅著,拉過醫生讓人為其檢查。
醫生掀開寧尋兩隻眼睛的眼皮各上下都看了幾眼。
最後麵色凝重開口“初步來看是視神經萎縮,眼睛有沒有受到過外物刺激?”
整個過程被檢查的寧尋平靜得不可思議,聽到那話之後亦然,點了點頭“被綁的時候,滴了很多液體進去。”
“當時是什麼感覺?”
“是突然看不見的,還是中間有一個持續的過程?”
“眼睛一陣刺痛,知道第二天還是很痛,黑暗中我分不清視力變模糊了……”
“天亮之後才發現的。”
“中間突然完全看不見了,後來又好了一段時間,最後又變得完全看不見了。”
他平靜自述完整情況。
聽得喻知野心驚肉跳,醫生不知道綁架事件的內幕,但他知道。
寧尋利用網絡直播把罪行曝光,差點就能逃走最後卻失敗了,眼睛應該是從那時候突然看不見的,直到後麵梁煜和顧越澤兩個人先過去,再他過去……
像宣誓主權占有欲親上人臉頰的時候,都是看不見的。
被綁了一夜,眼睛還看不見了。
以為有人來救自己,沒想到和綁匪歹徒無異。
難怪當時他看人是一臉平靜的絕望。
想到這裡的喻知野也被突然傾襲而來的絕望感包裹。
“不明液體應該就是導致失明的原因,還不能確定是什麼,如果中途有複明情況那大概率是暫時性的。”
“需安排具體的檢查才能判定是什麼情況。”
“好。”
又乖又軟的嗓音,有什麼答什麼。
聽得喻知野越來越恐慌後怕,還想要扇自己。
他哭的時候自己安慰了什麼來著?
彆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哭瞎了眼睛就不好了。
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喻知野讓自己不要過多瞎想。
也是如此安慰寧尋的。
對方的態度讓他複雜,好像沒有怪他,因為無論他說什麼都乖乖應下,乖乖點頭,乖乖配合。
喻知野真的以為這是暫時的。
也許是被自己說服的。
但當醫生將片子報告單一並拿給他看的時候,他再也沒法欺騙自己。
醫生說,眼睛裡被滴入了大量的甲醇及其他化學混合物,是奔著一定要弄瞎去的。
第一次失明時及時治療,或許還有挽回的可能。
可現在。
至少目前在的這家醫院毫無對策。
喻知野看到的時候,險些把報告單揉成團。
再次拖著沉重步伐進病房,糾結如何把這個事情告訴寧尋,未言,對方先說
“是治不好了嗎?”
他平靜極了。
像早有預料。
“我知道了。”
喻知野的沉默代表了一切,寧尋沒動。看到人靜悄悄,他心快痛死了。
“不是的!是這家醫院不行,我們轉院換一家……”
“國內不行就去國外,找國外先進的治療眼科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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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是失控咆哮。
寧尋看不見對方的樣子,可光聽聲音,都能想象到是怎樣一副平時不可能出現的姿態。
[我感覺他快哭了。]
[心疼了……一秒鐘。]
[死渣男!現在懊悔有什麼用!]
003出現,寧尋醒來後,他還把喻知野所有在他昏迷這兩天的痛苦焦慮緊張都一一複述給寧尋聽。
包括剛才在醫生那聽完情況後,出來蹲在牆角抱頭失聲砸牆的一幕也講給寧尋聽。
寧尋的態度從開始的“哦”了聲。
到現在淡淡說“我不想聽”,讓003唏噓。
[好好好,我不說了。]
本來寧寧就是被活活弄瞎,現在告訴他那大豬蹄子的痛苦樣有什麼必要呢。
喻知野執意要讓寧尋出國去治,他陪同,他包下費用,他會陪著對方直到治好眼睛。
寧尋沉默了兩秒,牽起微笑的嘴唇不似平時那樣紅潤有光,此時蒼白而乾涸。
“好。”
沒有拒絕,比喻知野想象得乖多了。
男生穿著病號服多了幾分脆弱感,發絲柔軟,眼眸又溫又乖,聽話極了——喻知野最喜歡人這副模樣,沒忍住坐到病床沿邊,將人抱在懷裡。
很軟很軟,比他想象得還要軟和。
也沒任何的掙紮,比他想象得還乖。
聞著發絲中好聞的香味,看著白皙乖軟的小臉,喻知野心猿意馬,慢慢望著那空洞的眼神,又一下將他拉回現實……
他必須,立刻去聯係醫療團隊!
動用了點人脈,找到了可靠的醫療團隊。
在國外,對方看到病例情況並與寧尋這邊做了視頻通話深入分析,表示可以治療。
喻知野喜出望外!
詢問具體情況。
醫療團隊那邊表示,隻要是在半年以內過去做手術並在後續認真養護,完全複明的可能性非常大。
喻知野興奮極了,準備想辦法弄材料立馬動身。
但寧尋似乎不肯。
意願強烈。
加上醫院說他的身體現在還需觀察,不太建議出院。
喻知野再三詢問國外醫療團隊是否可以延期,得到了肯定答複後,才打消立刻出國的想法。
這些天,寧尋看不見。
意味著很多事不能自己做,比如吃飯、洗澡、上廁所……
吃飯,喻知野是強行要喂的,但隻喂了一次,後麵趁著他不注意的功夫再進門時就看見男生不知哪裡弄來了一把小勺勺在那埋頭扒飯了。
喻知野看著可愛,便沒有打擾。
上廁所,喻知野本來也是要一步到位的,拗不過寧尋的害羞推開……那幾乎是人失去光明後,唯一有情緒波動的時候。
喻知野不再強求,但每次還是要把人攙扶到門口,關上門,聽到衝水聲後,就立刻進去把人扶出來。
“寶寶?”
“……”
“你還好嗎?”
“……你彆說話了。”
“為什麼?”
“……你這樣,我,我上不出來。”
因為喻知野怕看不見寧尋摔倒在衛生間,所以每次都比操心的老父親還要操心。
最後一件事就是幫忙洗澡了,這個寧尋肯定不能接受。
但反之,喻知野也肯定不能同意——
他最怕的就是他的寶寶在浴室摔倒。
因為意見不合,還拖了一天。
第一次沒有任何商量餘地,一定要如此。醫院不算大的浴室間,幾不可聞的一聲歎息,寧尋開始解扣子“可以把大燈關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