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序又冰冷,湍急且黑暗。
地下水流從來不用顧忌任何生命。
姚安饒已經熟悉了那種感覺,當你跳入地下水中的那一刻就猶如在極寒的冬日裡赤身披上一件浸滿了水的薄衣,寒意毫無阻礙的穿過每一寸皮膚,凝結血液,冰封筋骨。
好在她擅長忍耐,所以失溫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
真正致命的是她此時完全無法控製自己的方向。
她水性確實不錯,畢竟北陽城裡就有著一條大河,天北橋碼頭的生意也是城主府占股最大。
可那些在暖和夏日時與紅兒一起在柔順的水流中學會的技巧,並不能完美的對應到湍急無情的地下水流中,如果她自己一個人尚且可以借助岩壁和體力逆流而上。
但如今她帶著一個累贅。
姚安饒張開雙臂,使自己的浮力再大一些,同時勉力的維持著仰麵的姿勢,讓自己在湍急的水流中沉浮時口鼻可以探出水麵,然後大口呼吸,再次沉入漆黑的水中,等待下次換氣的到來。
這已經是目前能維持的最好局麵了。
呂藏鋒的情況要比她好一些,因為她平伸在水麵上的一隻手正死死地拽著呂藏鋒的衣領,當她沉下去時,這個男人便會被抬出水麵,得以呼吸。
這兩個人就像是僅用姚安饒一隻手臂牽連的蹺蹺板,一人呼吸,一人沉沒,在不知去往何處的冰水中旋轉、翻滾、掙紮然後走向死亡。
呂藏鋒早已脫力了,失血與激流讓他連疼痛都感受不到,更不要說四肢了,其實他剛剛已經短暫的昏迷過幾次了,但又很快的被冰涼的地下水刺激醒來。
此時再次醒來,再次感受到衣領處傳來的力量,忍不住微微下移目光,看到了姚安饒那瘦弱潔白的手臂和堅硬的好似石頭的拳頭,白色的沒有血色的石頭,似乎永遠不會散開。
“姚。。。姑娘。。咳。。”呂藏鋒借著一次較長的換氣,對著那一側水麵喊道。
其實所謂浮起,不過是頭部勉力露出一半而已,張開嘴時冰涼的水就會湧進來,說起話來無比困難,好在地下水係漆黑而安靜,乏味的水聲中,再虛弱的人聲也讓人聽的清晰。
“鬆手。”
他聲音平靜,心底有些慶幸對方是魔修,且二人並不相熟。
黑水再次沒過,輪到對方換氣了,他閉上眼,感受著氣泡在自己的鼻腔裡不斷湧出。
姚安饒冷冰冰的臉探出水麵,幾縷黑發交錯的黏在那如鬼般白色的臉頰上,她大口喘著氣,眼神不曾往呂藏鋒那一側偏倚過一寸。
她沒興趣答話,如果要放棄就該在他被砍倒的時候直接放棄,殺了金檜,然後便離開。
如今再放棄,沉沒成本怎麼算?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是,這個家夥很聽話,不會在水流裡掙紮或者活動,甚至如果自己不提他出水麵,他就永遠作為她沒過水麵的浮漂。
以姚安饒的水性,呂藏鋒要是還有體力掙紮,說不定二人早就一起淹死了。
再次穿過水麵,呂藏鋒睜開眼便看到了洞頂上那些靈乳石發出的淡淡微光,他喘了兩口氣再次開口,“我不行了,失血太。。多了。”
他好困,眼皮在上下打架,說完這段話,他覺得自己就該睡了,沒有自己,對方也許還有機會遊回到來時的地方,不然這麼無限順著水流下去,隻會越走越深,生存幾率越來越低,最終成為兩具永不見天日的浮屍。
姚安饒再次探出水麵,根本沒有聽對方說了什麼,她隻是微微感應水流,四肢的末端都已經冰涼麻木,感知不再清晰,但隻看洞頂也能感受到水流似乎變快了。
她微微皺眉,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想著這些她再次沉入水中,可那本該抬起的胳膊,卻如何也提不到水流表麵了,呂藏鋒一下重了好多。
一個人的肉體突然變重,隻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吃了很多東西,第二他死了或者完全昏死過去,你無法借力,所以感官上他會變的很重。
不論哪種,這個人如今徹底成了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