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入秋以後,白天的燥熱退去,微風習習。
夜幕中,在院中乘涼,讓人心曠神怡。
小院裡,菜園中蹲在菜地裡勞作的人,已經半天未動,手裡的野草頑固的做最後的掙紮,這草牢牢地紮在泥土裡展現出頑強的生命力。
清爽的初秋天氣,勞作的人照舊出了一身微微細汗。
空中高掛的圓月,七月十五了,再過一個月就是中秋節了。
抬頭仰望星空,蹲的太久腿都麻了,時間差不多了。
突然之間,來了一陣大風,幼小的菜苗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圓月,繁星,消失不見。
烏雲密布的夜空,好似剛才的星空是人們的錯覺。
牆上的絲瓜、葫蘆秧子也被吹得翻了個個,雨點猝不及防的劈裡啪啦落下,狠狠地砸在地上。
朱竹活動著如針紮般的雙腿,如上一世一樣,被澆了個落湯雞。
“哎呀,怎麼說下就下了,快點搬屋裡去。”
這是在院裡吃飯的人,搶救吃到一半的飯菜。
“快點把衣裳收了……”
“還有鞋子!”
周圍一陣兵荒馬亂,這雨來得及,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各家各戶都忙著收拾家裡怕濕的東西,朱竹被澆濕了並不急著去屋裡躲雨,似是在等什麼人。
等到腿上那針紮的刺痛感慢慢褪去,她才邁開步子,踩著腳下泥濘的土地,一腳下去一個腳印,破舊的布鞋還沾著泥土。
不等她走出菜園,院門被人大力推開,高大的身影跨進門。
朱竹背對著門,感謝這場雨,臉上的雨水掩蓋了狼狽的淚水。
她不想哭,卻忍不住。
來人是她的丈夫,跟她一樣傻,兩個大傻子。
上一世她和這個傻男人,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什麼都不舍得,苦了一輩子,直到死。
不僅苦了自己,還苦了唯一的兒子。
那麼小就懂事心疼她的兒子,八歲的時候她就死了,男人以為把孩子送回老家,比他自己照顧的好。
兒子在老家過的那叫一個苦啊,什麼活都要乾,吃的最差穿的最差。
可這個傻男人以為把錢寄回家,親爺爺親奶奶肯定會善待親孫子的。
他以為他為那個家付出了所有,那是跟他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定會好好對他的兒子,他以為他以為,可惜那都是他自以為是的假象。
她是傻子,男人傻,可兒子竟然也是個大傻子。
竟然怕這個男人擔心,什麼都不跟他說。
信裡都挑好的說,沒有好的,就自己瞎編。
所有的委屈都自己咽下去,總想著等自己長大就好了,可老天不長眼,連長大的機會都沒有給兒子。
她哭,卻沒有眼淚。
她喊,卻沒有聲音。
她的痛苦,無人知曉。
兒子死的那日,也是瓢潑大雨,天黑了,十五歲的兒子瘦削的小身子背著那一大捆柴火,蹣跚著從山上下來,嘴裡給自己打氣,“不怕不怕,馬上就到家了。”
她一縷魂魄跟著兒子,卻什麼也做不了。
看著兒子在村前漲水的河邊徘徊,兒子臉上害怕驚恐還是踏上了被河水漫過的小橋,她喊叫阻止卻徒勞無功。
小小的身子在暴漲的河水裡起伏,她隻能在冰冷的河水裡陪著兒子越來越冰冷的身子……
她恨!她怨!
她怎麼就沒有好好保重自己,沒有做好一個母親的本分,扔下兒子早早去了!
她也恨這個男人,為何不把兒子帶在身邊。
可這個男人……一輩子沒為過自己,她死了也沒有再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