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將至,安媽媽已經擺好香案、蒲團、貢品,將一切準備就緒。
安陽伯夫人此時就跪在蒲團上,身旁擱著一個矮案。
案上有一張寫了江潯生辰八字的符紙,研好的朱墨,以及一把匕首。
安陽伯夫人此刻緊緊攥著人偶,顫抖著伸出手去,將毛筆蘸了朱墨,懸在人偶上方。
安媽媽見安陽伯夫人遲遲不曾落筆,便低低提醒道“夫人,瞧這時辰,該點睛了。”
安陽伯夫人聞言渾身一顫,忽然抬頭,紅著眼眶問安媽媽
“媽媽,你說,若潯兒的魂回到了身體裡,那他的魂會去哪裡?”
很顯然,這個“他”指的便是如今的江潯。
安媽媽看出了安陽伯夫人的猶豫,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頭,又俯下身溫聲道
“夫人是對他生出感情了吧?畢竟也在身邊喊了您十年的母親,雖說不上多親近,但他對夫人您從來恭順,沒有二話。”
安陽伯夫人聽到這裡,眉間閃過劇烈的掙紮之色,拿筆的手都抖了抖。
安媽媽見狀繼續說道“若潯兒少爺回來,或許他就變成孤魂野鬼了吧。”
安陽伯夫人聞言陡然抬眸,可安媽媽又緊接著說道
“可他若不走,潯兒少爺又何嘗不是要知道,他已經占著潯兒少爺的身子占了十年。”
聽聞此言,安陽伯夫人麵色越發慘白。
她緩緩垂眸,眼淚一顆顆滑落,卻再無猶豫,提筆為木偶點上了眼睛。
這木偶是那高僧見安陽伯夫人心至誠,這才割愛相送的,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刻得極是生動。
此時點上朱紅色的眼睛,說不出像誰,但當真惟妙惟肖。
隻不知,是不是因著眼珠子是紅色的,便隱隱透著股詭異。
安媽媽又將符紙和匕首遞上。
安陽伯夫人不再猶豫,將符紙貼在木偶的額頭上,又拿起匕首劃破指尖。
鮮血溢出,被她滴在了木偶的心口處。
安媽媽見狀急忙伸出手去接木偶,並低低提醒道“夫人,您該呼喚潯兒少爺了。”
按照高僧所言,滴血後安陽伯夫人便得誠心呼喚所召之人,而木偶須得立刻送到香案上,受香火和貢品。
安陽伯夫人對安媽媽委以心腹,自然不曾有絲毫的懷疑。
她將木偶珍而重之放在了安媽媽的掌中,便雙手合十,一遍遍呼喚江潯的名字。
她心中有所搖擺,眉間緊蹙。
但隻要一想到安媽媽方才所言,她的潯兒因為失了身體,已經做了十年的孤魂野鬼,便再也不敢動搖。
“潯兒,潯兒,你回來見見娘,見見娘吧”
安媽媽轉過身去,眼裡有猶豫、有愧疚。
夫人待她,確實推心置腹。
但自從少爺十歲那年恢複心智,夫人就瘋了,整天念叨著少爺鬼上身,不惜和所有人作對,還總是將老爺往外趕。
夫人整日不是躲在院子裡,便是去大昭寺,哪知旁人是如何笑話他們安陽伯府的。
可她不一樣,她有兒有女,因是伺候夫人的,她出去都要被人笑話幾句。
前些時日,有人找上門來,給了重金。
她本不欲背叛夫人的,可那人連她一雙兒女的去向都清清楚楚,威逼利誘雙管齊下,豈是她一個小小奴婢能承受的呢?
夫人,您不是篤信如今的少爺是假的,總是念叨著要去找真的潯兒少爺嗎?
奴婢如此,便也算是成全了您,對嗎?
安媽媽這會兒也抖了手。
她回頭看了眼跪在蒲團上淚流滿麵的安陽伯夫人,麵上有不忍閃過,卻還是伸手探入懷中。
她懷裡早早就藏了一張符紙,是那人給的。
她不知上頭寫的究竟是誰的生辰八字,反正那人的意思是,讓她用這張符紙將潯少爺的換下來。
安媽媽咬咬牙,背對著安陽伯夫人,將符紙取了出來。
她正要去揭江潯的生辰八字,忽然牆頭傳來一道高喝聲
“惡婦!”
出言之人聲如洪鐘,如靈猴般一縱而下,一把攥住了安媽媽的手腕。
突如其來的變故將安陽伯夫人嚇了一跳,她陡然睜開眼睛,一眼就認出,來人是江潯身邊的北風!
安媽媽又驚又怕,雙目圓瞪,可很快就慘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