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伯抬起頭來,看到自家夫人笑得近乎癲狂,不由心生哀懼,急忙去拉她的手。
安陽伯夫人沒有躲開,她低下頭來,望著淚流滿麵的安陽伯,慢慢止住了笑聲。
良久,她啞著聲說道“你不必如此。”
論卑劣,她比夫君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些年,大家都笑她得了失心瘋,她怎麼可能不知?
她無所謂,她隻是想要潯兒回來。
可她早就知道,潯兒回不來了
她隻是無法接受,潯兒是因她的疏忽而死,無法接受自己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是
“潯兒,娘真的累了,你就聽話些,懂事些,今日不要出現在人前,可好?”
她嫌他丟臉,嫌他是個累贅。
出屋子前,她將潯兒留給了下人。
潯兒卻一步步追上來,攥著她的胳膊,哀求著“娘,潯兒要娘。”
可她心裡想著前頭的宴會,想著今日不能落了臉麵,便毫不猶豫掰開了潯兒的手,讓一旁的下人將他抓住。
“都看緊些,若讓少爺跑到前頭宴會上,仔細你們的皮!”
她的最後一句囑咐,不是讓他們好生照顧潯兒,而是還在擔心自己的臉麵。
或許就是因為這句話,潯兒失蹤後,那些下人才不敢來找她。
而後,她就這般頭也不回地走了,留潯兒在屋裡拚命拍著門,拚命喊她
“娘!娘!不要丟下潯兒啊!”
安陽伯夫人這會兒已不覺心痛了,她的心被掏空了,一點兒念想也不剩,自然感覺不到疼痛了。
潯兒睜眼的瞬間,她就覺察到了不對勁。
潯兒從前看她時,總是滿含歡喜與依賴,可江潯不一樣,他的眼裡隻有陌生和恐懼。
從高熱中清醒的頭幾日,是她親自為江潯守的夜,她聽到,江潯一次次從夢中驚醒,口中驚叫著什麼,而後是徹夜徹夜的難眠。
那時她就知道,江潯不是自願來的。
他想回去,想到幾乎發瘋,恍惚了一個多月。
可是這改變不了,他占了潯兒的身體。
所以她開始嘗試各種方法。
她原本以為,江潯會抵抗會逃跑,故而讓下人死死摁住他。
可是後來她發現,他從不反抗,即便將他浸在籠子裡,水沒過他的頭頂,幾乎將他活活溺死,他也不會有絲毫的掙紮。
她覺得自己快瘋了,有時候她甚至會想,若占了潯兒身子的是個無恥之徒該有多好。
那麼她便不會心生歉疚,不會偷偷去看他,不會越發不忍,每次打在他身上,自己也疼得死去活來。
她知道,江潯是無辜的,他也不想離了自己的父母親人,麵對如她這樣的瘋婦。
可是她不做些什麼,便覺自己徹底拋棄、背叛了潯兒。
日複一日的折磨,她也倦了,而且這次,自己差點害死了他,害死了安陽伯府滿門。
罷了罷了——
安陽伯夫人抬眸,忽然思路清晰,言語平靜地將這些時日在大昭寺所遇的一切悉數告知安陽伯。
安陽伯聽得仔細,可不知為何,安陽伯夫人這般冷靜的模樣,卻讓他心生恐慌。
而安陽伯夫人話音落下後,精氣神似乎一下子就泄掉了,整個人萎頓下來,瞬間蒼老了許多。
“去吧,去為他解圍,他既有所防備,定還來得及。”
安陽伯夫人說著,緩緩撐地而起,腳步踉蹌卻始終不停,頭也不回地往房中走去。
“夫人”
安陽伯顫聲喚了句,趕緊追上前來。
安陽伯夫人回頭,定定看了安陽伯一眼,忽然露出極淺極淺的一抹笑,溫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