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潯說到此處,沒忍住長歎了一口氣,微垂的眉眼顯出了濃濃的落寞。
時至今日,他還在等。
比起昔日那個默默無聞的安陽伯之子,他已是聲名大噪的大理寺少卿了,那首詩應該已經傳得更遠了。
為何還沒人來尋他呢
聰慧如江潯,已經過去十年了,他不可能猜不到結果,可是,他還放不下這份奢望。
他甚至在想,或許自己那日飛撲過去時,已然擋住了炮彈,所以身旁的戰友都還活著,所以他們根本不會來此間。
或許,他們已經連帶著他的那一份,瞧見了抗戰勝利,九州共貫,天下太平。
沈嘉歲聽得無比動容,甚至心弦劇顫,趕忙抬手抹了把眼淚。
她定定望著江潯,道不儘心中震撼。
善良的人啊,連幸存下來都覺得慚愧,這些年,他到底背負著多少活著啊
沈嘉歲張了張嘴,忽而覆住江潯擱置在案上的手,溫聲道
“阿潯,你雖聰慧過人,卻也當局者迷。”
江潯聞言抬頭,眼眶還有些發紅,便聽沈嘉歲柔聲說道
“你說的那些穿越時空,實在匪夷所思,但仔細想想,我是否也算是穿越了時空呢?”
“隻不過我是穿回到了過去,而阿潯你是穿越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世間。”
“佛家有言‘一花一世界’,阿潯,我從前是不敢信的,可是你瞧,你就是活生生的證明。”
“所以我想,這天地間果真是有千千萬萬界的。”
“你口中的那些戰友,他們如此偉大,功德無量,阿潯,我相信他們一定也有如你一般的造化。”
“隻是他們不是來到了此世間,而是去往那些彆的、我們所不知的天地,和你一樣在扶危濟困,兼善天下,大展宏圖。”
“即便新的一輩子,他們過得平凡,那也很好啊,因為他們一定是在細細品味人間煙火,享受合家歡樂。”
沈嘉歲說得很是篤定,眼裡閃爍著堅定的細芒,衝江潯重重點了頭。
江潯聞言心頭一顫,隻覺這些話如同溫暖的火種,輕輕悠悠地落在了他滿是瘡痍的心上。
它們閃爍、燃燒,而後燎原,烘得他心頭火熱,卻濕潤了眼眶。
“一定一定就如歲歲所說,一定是這樣的。”
江潯顫聲開口,翻動手腕緊緊握住了沈嘉歲的手,感覺到溫熱正一點一點渡到了他手上,而後傳遍全身。
四周落入了靜謐之中,沈嘉歲不曾挪動手腳,給足了江潯時間,讓他去平複激蕩的心緒。
良久,江潯緩緩呼出胸中熱氣,終於恢複了往日裡沉穩平靜的模樣。
沈嘉歲衝他盈盈一笑,這才繼續方才的話題“藺老尋到了你,然後呢?”
江潯不曾鬆開沈嘉歲的手,繼續說了下去。
當時藺老尋來,他正在書房練字,父親身邊的人來報時,他也著實嚇了一跳。
一聽帝師兩個字,他腦子裡便蹦出了一個極威嚴的老者形象,誰知一見麵,卻是個笑嗬嗬的長者。
帝師問他“就是你?你作的那首詩?”
他哪裡敢冒領,連連搖頭,一時半會卻又不知如何解釋,隻囫圇說,是從一本古籍上瞧見的。
可帝師卻說他博覽群書,雖不敢說天下詩詞皆爛熟於心,但萬萬不會錯過如此絕妙的詩句。
他一時梗住了,卻不能放棄最基本的操守,隻咬死了說,確實不是他所作,他也沒這個詩才。
好在,帝師並未就此揪著不放,反而問起了他對這首詩的理解。
他如實說了,當時帝師聽後先是怔住了,而後點了點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離開了安陽伯府。
又過了三日,帝師再來之時,卻說已得了聖上的應允,要收他做關門弟子,問他願不願意。
這幾日,他也托人去查過帝師了,聽說他滿腹經綸,又樂善好施,早已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