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其所言,自身早已鐘鳴漏儘,大限將至,加之受沼澤濁氣侵蝕,本該在幾年前就撒手人寰,怎料正當自個在大九藪中尋定葬所後安坐待斃時,遠道而來一位名喚馮權的少年卻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這名少年一經現身,便將其救離苦海,不僅如此,還將其身患的沉屙痼疾大部祛除。
因受大九藪邪氣摧殘,老鱉在百年來被頑疾折磨的苦不堪言,故而當體內病痛消除後,非但重返生龍活虎,精神抖擻的神態,且隱隱又添幾世壽數。
隨後的日子,一人一鱉相依為命,患難與共。
因老眼昏花加之行動不便,老鱉的飲食起居皆由馮權一手操持,朝夕相處下老鱉得知,馮權乃是孑孑孤兒,自小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孤苦伶仃沿街乞討,後因偶遇奇緣習得天眼異術,故仰仗異術行走世間,為他人治病消災。
聽聞老鱉所述,古今對這位素未謀麵的少年欽佩不已,年紀輕輕便遭厄苦難,非但未憤世嫉俗,且能以德報怨,實屬難得。
不僅如此,對其之天眼異能更是興趣盎然,畢竟自己的這項異能被世人視為邪術,此時巧遇同類,不免惺惺相惜。
書回正傳,話說一人一鱉安居大九藪中,馮權每日都會早出晚歸,直至老鱉追問,方才如實相告。
原是大九藪中遊蕩許多邪祟之物,或是身隕其中的過路旅人魂魄,亦或淪陷的飛蟲走獸之靈,長居於此將受其影響,輕者導致心誌不堅,重者則如老鱉以前一般遭受雜症病痛煎熬,而馮權正因身懷異術,方才能化解邪祟。
幾年間,馮權將大九藪外圍邪靈近乎湮滅,如今隻剩迷障深處的禁忌之物,此物乃惡靈彙集之所,若要徹底重塑大九藪清明,需尋到禁忌邪物將其徹底摧毀,並感化萬千怨靈。
雙方約定十日為期,若到時日落之前馮權功成歸來,則萬事大吉,倘若不見音訊,便視同為凶多吉少,到時老鱉則避禍而去,另謀生路。
老鱉原本苦口婆心勸阻馮權莫要犯險,卻反被其一番披肝瀝膽的言辭感動,不禁回想起百年前的自己,隻得淚流滿麵,忍痛慰勉其凱旋歸來。
時至今日已過九日,明日正是分曉之時。
翌日,古今與老鱉原地等候,由於難以分辨老鱉之言真假,加之自己亦殷切盼望會逢同具天眼之人,因此唯有靜候佳音。
古今盤膝而坐,悟習荒碑業書,偶有睜眼便看見老鱉坐立不安的模樣和愁眉鎖眼的神態,卻並未過問。
時間如白駒過隙,眨眼間已日暮西山,古今並未言語,老鱉卻早已搔首抓耳,心如火焚,直至最後一抹斜陽遁入天際。
其霎時如槁木死灰頹伏在地,仰天長歎一聲,行屍走肉般呢喃道“動手吧”。
古今聞言也不含糊,迅速搭鍋設灶,添柴煮湯,轉而詢問道“不如先予你個痛快?免得受烹煮之苦”。
“不必,某好歹千年修行,如此微難不足為患,況且哀莫大於心死,身死遠不及心痛”,老鱉麵無悲喜,語氣平淡道。
古今捧起老鱉便要投鍋,然正當身將入水時,老鱉忽而仰頭問道“恕某多言,敢問小兄弟膳後欲往何處?”。
古今聞言先是一怔,隨即不煩不燥手指一方如實相告“正北!”
“當真?事逢討巧莫非天意,若真如此,某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小兄弟成全?”,老鱉聽聞古今答話,頓時重振精神。
“免談!以你之言莫非要我再次手下留情,載你同往以拖延時間而後伺機逃脫?”,古今斷然回絕。
誰料老鱉聞言後卻不以為然笑答“非也,某雖非賢德,卻也知一諾千金之理,況且某之懇請於你而言無關緊要,唾手可成”。
古今將信將疑打量著老鱉,而後勉為其難回應“你且說來看看”。
老鱉見乞請有望,立即脫口而出“小兄弟所趨之地正是馮權小二所往之處,因此請啖儘某肉後,將殼甲隨身帶上,若前路幸逢馮權,便將骨甲交付於他,隻說某大限已儘,羽化而去,倘若天不遂願未能遇到,便隨你處置,某無半點怨言,可否?”。
“好!”。
古今脫口答允,老鱉當即身形一扭躍入釜中。
隨著升溫,滾湯逐漸沸騰,老鱉周身通紅,卻依舊蜷伏水底紋絲不動,嘴角似揚起微微笑意,顯露一絲安然。
正當其欣然待歸時,卻覺周身灼痛倏然消散且傳來涼爽的風嘯聲,誤以為自己已亡,然而耳畔卻傳來一句。
“罷了,忽的不想喝王八湯了”。
待古今語畢,老鱉睜開昏眼,朦朧間見天地傾斜,身周景色飛速倒退,看清了,原是被古今掖在腋下向前飛奔。
不禁驚疑道“小兄弟何故如此?”
“我患潔癖,一想到你有痔瘡就倒胃,即便割棄也心有芥蒂,放過你了”,古今並未側目,麵無表情道。
“你真是……,多謝!”,老鱉熱淚縱橫,失語凝噎。
古今一路馳騁,隻朝心中所感的荒碑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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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愈深入大九藪,隻覺沼澤之上瘴氣愈發濃鬱,朦朧煙氣籠罩陰暗霧霾,詭異至極。
“大九藪也稱忘川落,之所以飛禽走獸皆不得渡,正是受積陰之氣影響,自古以來,但凡過路生靈,或遭水麵之上邪魄侵襲,亦或水下遊魂蠱惑,最終皆葬身此處,因而致使大九藪內積怨隻增不減,如今早已魍魎遍布,不見歸途”,麵對眼前恐怖景象,老鱉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