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墨辰有些無力癱坐在地。看著前者遠去背影,陷入了深深沉思。
他想說些什麼,可在麵對前者時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想做些什麼,可現實卻從來不慣著任何人。
殺降,如此天理不容之事,他從始至今都不曾想過。
背負此等罵名,當家族百世蒙羞。
可當回想起數年前所聽聞到翰林院新編的史時,他不由看向了那襲負立於灘邊,背對所有人的年輕背影。
墨家嫡子,書,年十七,殺降。
短短數字,如刀刻斧鑿,永世不可磨滅。
不覺間,墨辰站了起來,有些麻木的向著前方背影走去。
此時的他猶如行屍走肉,腦海中已分不清何為對,何為錯。
甚至對自幼學過的書,習過的理都已產生了極大懷疑。
沙灘邊,墨書麵無表情,並未看身前那片被血所染的紅海,而是眺望遠方天際。
夕陽西下,泛著幽幽紅光。
察覺到有人走來,墨書沒有回首,依舊目視天際。
“覺得,我做錯了”
聲音很淡,沒有質問的口吻,隻有平淡,沒有絲毫波瀾的平淡。
墨辰腳步一頓,看著眼前那襲身披麒麟血甲,黑發隨風狂舞的背影。
他努了努乾澀的喉嚨,有些苦澀的掛上抹笑容
“小時候,錯了,有父親的板子。對了,有娘親的蜜餞。可現在,我看不到父親的板子,也吃不到娘親的蜜餞了”
“板子,蜜餞,教導的是兒時的你,從來不是,現在的你”墨書淡淡說著,依舊不曾回頭。
“我不信命,但也信命。人,隻有眼下可活。昨日的你,已經死去,不過殘留幾分記憶,留於今日”
“所以,我從來不曾後悔。哪怕遺憾昨日,也從來不悔”
“做了,便是做了。那是我的選擇,亦是一個死去之人的執念”
“殺降,從來都是我的選擇,無關對錯,無關他人。世人萬千,我墨書,隻有一人”
“我曾親眼見過有人為半張麵餅而你死我活,也曾見過孩童嬉戲於白骨之上,良女委全於屠夫身下。
那些人,本該有著燦爛,絢麗,亦或是幸福平淡的一生。
可那些嬉戲於白骨之上的孩童最終變為了白骨,那些委全於屠夫身下的良女最終變為了蛇蠍”
“他人死活,我自冷眼觀之。世上萬千性命,於我,何乾”
“但我的兵,縱身死!也得死的壯烈,死的堂堂正正。他們,可以戰死在馬背上,但絕不能窩窩囊囊的死!”
墨書赫然轉身,直指前方戰場中央“幾百降卒罷了,我有能力將他們帶回去。
可若是因此讓我的兵負傷,乃至喪命,哪怕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會選擇帶上這些人”
“古今往來,不乏殺降。昔年有人一舉坑殺數十萬降兵,是糧不夠吃,是水不夠喝,是人不夠管,諸般無奈下才下此殺令。饒是這般,亦被後世之人唾罵千年”
墨書嘴角彎起,似是不屑,似是玩味“而我如此行徑,甚至連半分無奈都沒有,又豈能少的了唾罵?”
“罵去吧!任他們罵去吧!罵我墨書千世,萬世,又有何妨!”
“我的兵打完仗能好端端從戰場上走下來,能卸下血甲,吃五斤羊肉,喝兩壇烈酒,再大睡上三天三夜!於我,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