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四處調兵遣將,很快引起了後金的警覺。
建州,赫圖阿拉,議政大廳裡,皇太極正在召集貝勒大臣們議事。
費英東己死,額亦都己死,安費揚古已死,頂替他們的是他們的兒子。
努爾哈赤的五大臣中隻有扈爾漢、何和禮雖然還活著,但也是老病交加,命不久矣。
年輕一輩中,碩托己死,嶽托和多爾袞被劫持到了北京。
代善、莽古爾泰、阿敏、濟爾哈朗、阿巴泰、巴布海、阿濟格、薩哈璘,或坐或站著,都將目光投在皇太極身上。
熊廷弼經略遼東三年有餘,戰守之策老成持重,隔絕了建州與東蒙古各部的聯絡,建州所不可或缺的生熟鐵、布匹全都斷絕了外來的渠道。
沒有生熟鐵,就沒法製造鐵製的兵器;沒有布匹,連貝勒大臣的妻妾都不能添置新衣了。
女真人被壓製得死死的。
尤其界藩城被炮火所毀毀,使得古勒城直接暴露在明軍兵鋒之下,這對建州女真心理上的打擊尤其沉重。
更有熊廷弼與袁應泰不惜重金在蘇子河上修建的大壩,簡直就是懸在女真人脖頸之上的一把利劍,讓他們食不能知味,寢不能安席。
議政大廳裡的氣氛顯得沉悶而壓抑。
攻守易位,建州岌岌可危,皇太極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麵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倦容。
"諸位,各處探子來報,熊廷弼頻繁調兵,明軍糧車源源不斷從遼西走廊駛往遼沈,看來,他們這是準備打大仗啊。"
如同平靜的湖麵掉下了一塊大石頭,死氣沉沉的議政大廳裡一陣騷動。
代善率先打破沉默,大聲道“大汗,我們不可坐以待斃,應當主動出擊。”
眾人紛紛附和。
皇太極微微搖頭,“熊廷弼謀略非凡,布防嚴密,城池也修繕得很是堅固,主動出擊怕是正中他下懷。”
阿敏眼見皇太極地位不穩,也樂得落井下石,冷冷哼了一聲。
“難道就這麼乾等著?我大金勇士何時如此畏縮過?”
莽古爾泰一臉訕笑。
"哼,自從父汗殯天,大金就沒直起過腰杆,如今大敵當前,卻拿不出一個主張來。"
扈爾汗看了何和禮一眼,說道:"各位貝勒,大金處境艱難,更需要上下一心,和衷共濟,牢騷還是少發的好。"
何和禮也說道:"貝勒們有什麼好主意,儘管講出來,大夥也好議一議。"
作為老臣,扈爾漢、何和禮的威望是相當之高的,代善和阿敏都不說話了。
莽古爾泰卻毫不客氣地回敬:
"我從前出過多少主意,但凡聽一次,能像今天這樣嗎?倒是袁崇煥的話當成聖旨一樣,上趕著把額亦都和多爾袞給人送過去,至今生死不明!"
每當莾古爾泰提起這茬,皇太極就心如刀絞,卻又無力反駁。
他深恨袁崇煥狡詐陰毒,更恨自己愚蠢輕信。
皇太極臉色鐵青,阿巴泰、巴布海、濟爾哈朗、阿濟格都紛紛指責莽古爾泰。
"這樣的話,我耳朵都聽起老繭了。"
"天天翻舊賬,有什麼意思?"
"有些人非得把大汗逼死了才甘心。"
莽古爾泰拍案而起,“你們這群家夥,今日是存心要與我過不去嗎?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是事實也不用天天掛在嘴上!"阿巴泰、巴布海也毫不示弱。
皇太極大喝一聲“都給我閉嘴!此時內訌,豈不正中熊廷弼下懷?”
莽古爾泰憤憤然坐下。
皇太極長歎一聲說道:"諸位,赫圖阿拉處在蘇子河下遊,熊廷弼一旦開閘放水,建州就成了一片澤國,汪洋大水簡直可抵十萬大軍,要不咱們北遷吧?"
所有的人都錯愕不已。
"老八,你說什麼?北遷?"
"遷到哪啊?"
"連赫圖阿拉也不要了嗎?"
"父汗的陵墓也不管了嗎?"
"走了還能再回來嗎?"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
反倒是莾古爾泰抱著膀子一言不發。
皇太極早就預料到自己的提議會引來眾口一詞的反對,抬了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用十分沉痛的聲音說道:
"我知道大家舍不得建州,可是退一步海闊天,北遷是為了避敵鋒芒………"
代善問道:"你準備遷到哪裡?"
"清原。"
"為什麼是清原。"
"清原地處渾河上遊,無水淹之患;前有牡丹江作為天險,背倚長白山作為依靠;土地肥沃可以耕種,也可以漁獵……"
良久的沉默之後,代善說道:"清原隔界藩山也隻隔了不到二百裡,溯渾河而上五天可到,前後左右都沒有要塞,殘破不堪,根本扛不住明軍大炮的轟炸。"
阿敏說道:"兩軍交戰,講的是氣勢,一旦未戰先退,就會步步退讓。今日退到清原,明日就會退到西豐,後日就會退到奴兒乾了!這才叫一潰千裡呢。"
阿敏的話引來了眾人的紛紛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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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州女真最早就起源於奴兒乾城,過著茹毛飲血的漁獵生活,其中的一支經過幾百年的遷徙,從海東遷入海西,然後又從海西遷入遼東。
越往南越溫暖,越往北越寒冷,皇太極提議北遷在眾人眼中其實就是放棄祖宗的基業愴皇北遁,簡直就是女真的恥辱。
元朝時期,遼東的女真人不僅向蒙古人稱臣納貢,而且向朝鮮人稱臣納貢,活得極其卑微。
明朝建立後,又抱朱元璋和朱棣的大腿。
偌大的遼東,元朝留下的耕地隻有區區三千頃,朱元璋拚命往遼東移民,幾十年時間開發出的耕地也隻不過二萬五千頃。
黑龍江在小興安嶺與長白山脈交界處,拐了一個大彎,流向東北方向,流入鄂霍茨克海,兩岸是一片狹長的平原地帶,設有星羅棋布的衛所和驛站。
奴兒乾城就處在出海口,離遼東非常之遙遠,巡查一次,幾個府一年的稅收就給砸進去了。
這種穩賠不賺的生意,把戶部尚書全打死了,他們也不會乾的,隻能皇帝自己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