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他拉冼清讓一同躍入汴河之中,生怕敵人沿河追趕,並不急著遊水離去,各以龜息功在水中閉氣潛伏。初時兩人隻想賺開鬆竹二老,到得後來各見對方內息悠長,藏身水底遊刃有餘,不由童心乍起,在河底比拚起憋氣來。過了約莫小半盞茶功夫,二人聽水麵上再無動靜,景蘭舟小心探頭觀望,二老果已不見蹤影。兩人不敢即刻出水,順流遊了數裡,揀了個隱蔽之所上岸,冼清讓帶著景蘭舟在小巷中三轉兩轉,到了一座大宅門前,有手下人迎了進去,各自送上替換衣裳。
景蘭舟換了濕衣,獨自坐在房中等候。過不多時,冼清讓叩門進來,已換了一身寶藍緞衫,更顯身段婀娜,笑道“今日委屈公子做一回本教的青蓮護法尊者,實是大大冒犯了思過先生。”景蘭舟笑道“好說,隻是這護法尊者當得也忒凶險,實在難稱美差。”冼清讓咯咯嬌笑,柔聲道“若非公子急智,我兩個早已沒命,這下又欠了你一份人情,也不知該怎麼還才好。”
忽聽房門外一人道“宮主,洧川縣的信鴿到了。”冼清讓命道“送進來。”隻見一名青衣僮仆雙手捧著隻灰色鴿子進房交給冼清讓,旋即畢恭畢敬退出房間。冼清讓解下係在鴿腳上的紙卷掃了一眼,揚手將信鴿放飛窗外,笑道“總算又替你做完一件事情,王林今後絕不敢再對於家動半分心思,隻是冒瀆了尊師的名頭,還望公子勿怪。”
景蘭舟拱手作揖道“景某謹替於大人一家謝過宮主厚意,姑娘此舉德惠深遠,晚生無以為報。”冼清讓道“尊師頭一次將此重擔交托於你,公子當真信得過我這邪教教主?”景蘭舟道“疑友不交,好朋友水裡來、火裡去,我同姑娘火裡雖未去過,水裡來卻是貨真價實,相信姑娘決不欺我。”
冼清讓笑彎了腰道“好一個水裡來的交情!”忽像記起甚麼心事一般,輕歎道“可惜世事翻複無常,本待同公子多聚幾時,隻是眼下鬆竹二老突然現身,我不得不急召手下商量對策。小女子答應公子的三件事情如今已完成了兩件,至於替駱二小姐治傷,管墨桐貴為本教醫術第一把好手,若連其人也苦無良策,怕是隻能找他師兄相助了。”
景蘭舟微微一怔,道“那在下便不多叨擾。鬆竹二老武功既高,手段又狠,實非易與之輩,宮主千萬小心。”冼清讓笑道“承公子掛懷。今年七月十五地官誕辰,本教將於洞庭湖君山島上舉辦中元法會,公子如若得閒,可至湖廣一敘。”景蘭舟道“好,屆時若是無事,定當前往拜候姑娘。”
隻見冼清讓神色欲言又止,歎息道“望公子勿要負期,小女子恭候大駕。”跟著低聲喚道“送客。”隨即飄然轉入內堂。景蘭舟隻覺心裡空蕩蕩地,站在原地悵然若失。
那青衣僮仆送他出了宅院,景蘭舟心道“以無為教的本事,打發一個王林自是綽綽有餘,事不宜遲,我這便動身去追駱師兄他們。”他回客棧取了青騾,便上樓去拜彆駱應渟。駱應渟見了他一怔道“賢侄還沒走麼?”景蘭舟道“稟過駱二師叔,小侄此番奉師命來河南保護於侍郎一家,而今於家當已無虞,小侄想和駱師兄一道去江西尋訪林前輩,也好替駱師姐治傷出一份力。”
駱應渟奇道“王林已到了開封?你和他交過手了?”景蘭舟暗忖冼清讓相助自己一事不便多說,隻道“小侄收到確鑿消息,已另有江湖高人出手教訓了王林一夥,此人應當不敢造次了;隻是為保萬全,不知可否相請師叔……”駱應渟揚手打斷他話頭道“你放心去罷,於府這邊我自會盯著,出不了事。”景蘭舟聞言甚喜,知有他在此坐鎮,即便王林賊心不死,也絕無得手可能。
駱應渟又叮囑他道“景賢侄,此去務必一路小心。以你的武學造詣,本也無須駱某多口,隻是那蒙麵人武功實在太高,若再撞見他時,大丈夫能屈能伸,千萬不可戀戰。”景蘭舟應道“小侄自知武功低微,決不敢輕易招惹這位前輩。”駱應渟搖頭道“現下不是你去招惹人家,就怕人家找上門來。我這裡有三顆霹靂雷火彈,你一並拿去防身罷。”
景蘭舟辭謝道“素聞雷火彈是霹靂堂至寶,這等貴重之物,小侄不敢拜領。”駱應渟道“這玩意是你武昌府顧師兄送的,我留著也沒甚麼用。不過雷火彈威力駭人,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非到緊要關頭勿用。”當下將貯藏與使用之法與他說了,景蘭舟推辭不得,隻好收下雷火彈,辭出客棧向南奔去。他那青騾腳力極健,從午至晚已行了百餘裡路,終在長葛縣趕上了二人。
駱玉書聽景蘭舟講述完日間之事,又見於府有叔父壓陣,總算放心了幾分,歎道“我們已跟王林照過了麵,錦衣衛看來確是吃了大虧,無為宮倒也言而有信。唉,想不到替於大人排憂解難的竟會是白蓮一黨,可見善惡分際,不能一概而論。對了景兄,我們無意間得知無為宮是要向明覺方丈追問一位應文禪師的下落,你可聽說過這名字麼?”景蘭舟搖頭道“不曾聽說,家師也沒提過江湖上有此人物。”
駱玉書點了點頭,又將梅潛之言同他說了,道“駱某有個不情之請,想屈景兄玉趾往棲霞山一行,瞧瞧是不是真有蘇先生這號人物。”景蘭舟道“這有何難?我曾去過南畿幾次,對那一帶頗為熟悉。事不宜遲,我這就動身趕往應天,駱兄儘管將信物交給我便是。”駱玉書擺手道“也不急在一時。如今丐幫認定景兄串通無為宮主害了陳勁風,那黑衣怪客又欲將這幾條人命也嫁禍在兄台頭上,兄台不妨先想法子向丐幫澄清事實,以免無故蒙冤。”
景蘭舟笑道“清者自清,眼下我空口無憑,倘若硬要辯白,隻恐越描越黑;既是三目神判駕臨河南,相信他不會冤屈景某。”駱玉書暗忖丐幫執法長老韓濟岩素以公正嚴明、鐵麵無私著稱,此事由他經手,或能查明真相,便道“既如此,你我二十天後在九江府煙水亭碰頭,再一同往南昌城去,不知景兄意下如何?”景蘭舟一算路程道“差不多也夠了,屆時無論請不請得到蘇先生,景某都當趕至九江與兩位相見。”
駱玉書點頭道“今日恰是月半,下月初五我們在煙水亭會合。景兄,那冼姑娘的師父所行似乎處處於你不利,路上千萬小心。”取出梅潛象笏遞過,景蘭舟收好信物,三人於途依依惜彆,互道珍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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