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川冷笑道“如此說來,閣下殊不愧為謙謙君子,可敬哪可敬。當年你肯大度饒老夫一條性命,木某實應感恩戴德。”蒙麵人笑道“木先生出言譏諷,莫非猶未忘卻當年奪書之恨麼?此物於你本就來路不正,自是有能者據之,在下捫心無愧。”木川點頭道“不錯,這世上弱肉強食,原沒甚道理可講。老夫心中隻一事不明,足下當年武功便已超群絕倫,卻始終在江湖上隱而不現,如今你手握心禪全本,到底在謀算何等大事?”
蒙麵人默然半晌,歎道“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說甚麼大事小事、家事國事,不過皆如一場夢而已,老先生何必執著於此?”木川緩緩道“足下既不願相告,木某也不相逼。老夫數十年苦苦算計,卻接連栽在閣下手裡,豈能就此罷休?咱們總是來日方長。”蒙麵人笑道“在下孤寥一生,能有木先生這樣一位對手,倒也頗可解悶。”兩人對視須臾,蒙麵人微一拱手,轉身飄然離去。
木川自知留他不住,原地凝立少頃,心道“老子機關算儘,卻被旁人坐享其成,我非殺了姓祝的小子出口惡氣不可。”在左近搜尋了整整一日,全不見祝酋及戚婆婆蹤影,心中憋著一股火折回滸黃洲,正巧遇見鄒猛與沈泉兩方火並;他由祝酋轉而遷怒徒弟,這才揚手給了後者一記耳光。
駱應淵等聽說在場還有一人,心中俱是半信半疑,梅潛道“就算另有旁人在場,又怎會是閣下對手?心禪自也落不到彆人手裡。”木川暗忖若說那蒙麵人竟可隻身力敵自己、祝酋及戚婆婆三人,講出來也無人能信,更不願提到兩冊心禪皆被對方搶走,隻道“諸位若然不信,木某也不多言。你們要想救小丫頭,就趕緊去尋姓祝的小子,不然便將老夫在此殺了,我師徒技不如人,決不皺一皺眉。”
梅潛忽道“駱大俠,我知尊府仁義素著,必不欲傷人性命,這少年又是沈老的族親,也不宜趕儘殺絕。然如諸位所言,此二賊包藏奸心、為禍武林,更設謀害死了文奎大俠,倘如放任自流,勢必養虎貽患;依梅某之見,倒不如廢去他二人的武功,使之從此不能為害。”他這話雖也出自幾分公心,多半更因見木川武功超絕,意欲借機除此大患。駱應淵為人仁厚,卻非迂腐之輩,雖覺木川一身武功毀之可惜,見梅潛說得在理,便也點了點頭。
木川見梅潛竟欲借刀殺人,心內暗暗咒罵,自知殊非眼前諸人之敵,兩手負在背後暗扣了數枚毒鏢,隻望能忽施冷箭、突圍逃去。沈泉身邊雖常備有曼陀散,但臒樵先生既有解藥,使此伎倆也是無用,心下叫苦不迭。
忽聞江麵上傳來一陣號角之聲,一艘大船自遠駛近,隻見船頭火把攢動,顯是水手眾多。眾人認得船首乃是銅鯨幫旗幟,不覺心中一驚。那大樓船行至離岸數十丈處,因吃水太深不能再前,側舷各放下數尾輕舟,向江岸飛快劃來。領頭一葉小舟一馬當先,到得距離江灘數丈,舟中兩人縱身一躍,穩穩落在岸邊,顯是武功不弱。岸上眾人借著夜色一瞧,來者正是銅鯨幫幫主江嘯及蓑衣幫幫主史森。木川眼見援兵忽至,不覺心中甚喜。
江嘯一眼望見梅潛,認出對方正是前日累自己蒙受落水之辱的那名青袍老者,冷冷道“有緣與老先生又在此相見,當真幸會之至。”梅潛笑道“早前多有得罪,幫主幸勿見責。”木川道“這位便是無為宮護教長老、‘歲寒三友’中鼎鼎有名的梅老先生,江幫主已見過了麼?”江嘯聽說對方是無為教的長老,不由心中一凜,道“潯陽江上曾會過一麵,多承梅老賜教。”
木川點了點頭,道“江幫主大駕到此,不知所為何事?”江嘯道“江某聽聞木先生賁臨湖廣,鬥膽奉邀先生過臨敝幫,聊儘地主之誼。”他雖早與木川合謀,卻不敢公然出麵擄劫顧鐵珊之女,此刻趕來相替木川解圍,雖也不免得罪“五雲掌”一方,總勝過華容鎮上與之殊死搏鬥。
駱應淵見銅鯨幫聚眾而來,對麵又得江嘯、史森兩名高手相助,再要措置木川師徒二人恐非易事;倘使兩邊一擁而上廝殺火拚,縱然己方能夠取勝,不免與銅鯨幫、蓑衣幫結下深仇,心中歎道“木川師徒氣數未儘,今日仍是功虧一簣,隻怕也是天意。”緩緩道“木老先生,你與我文世兄多年恩怨糾葛,如今大夥兒都已老去,何必始終銜悲茹恨?何況文世兄已在梅穀身故,老先生還有甚麼事放不下?君子休休而有容,木先生若能不記前仇,實為武林之福。”
木川冷笑道“奪妻之恨不可輕消,景蘭舟也必要殺老夫替他師兄償命。閣下雖寬明仁恕,這話卻不免有些一廂情願。”駱應淵道“蘭舟,你定要殺木先生報仇麼?”景蘭舟道“大仇不可不報,還請師叔恕罪。”
駱應淵默然片刻,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兩位的話也駱某也難辯駁。木老先生神功蓋世,望你以武林蒼生為念,勿要多造惡孽。”木川笑道“既是‘五雲掌’金口有言,老夫自當銘記在心。泉兒,我們走。”當即轉身登上小舟。江嘯畢竟十分心虛,口中不敢多言,朝眾人稍一拱手,也匆匆跟著去了。
諸人待銅鯨幫大船開遠,駱應淵向梅潛道“不想梅老竟是姚少師傳人,失敬,失敬。”梅潛道“此事梅某亦是今日方知,難道姚少師也會武功?”駱應淵道“駱某無緣拜識少師佛顏,隻聽家尊提起道衍禪師修習心禪多年,武功更在他師弟紀老先生之上,隻絕少在人前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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