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韻寧認定陳恪又在“作妖”,可她不能衝出去製止,咬著牙繼續聽他說道“這是環境的需要。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在一百餘年裡,其目標就是統一六國。”
“這時的秦國好似一部精密的紡織機,自上而下高度統一了思想,在政治上、經濟上、外交上、軍事上不斷完成統一的各個步驟。”
“當時的秦國除了使用法家之學外,絕對不能接受其他學說以擾亂已經統一的思想。”
“這就是學術服務大局的需要,秦國的統治者很清楚,非是儒學不好,而是當時的秦國不能用。”
陳恪的一席話解開了儒學不入秦國的曆史謎團。
這個謎團已經存在近兩千年了,儒家興起後給出的答案是“夫子厭惡暴秦”。
可這個答案卻與孔子的日常言行不符,以孔子的性格,越是暴虐的地方他越是想去與對方談談,讓對方從暴虐變成“仁德”才是他想做的。
所以前麵的解釋讓明智者生疑卻不得不接受,而陳恪的一席話讓眾人恍然大悟。
於是有學生起身問道“請問先生、暴秦二世而亡,可是未能使用儒學所致。”
這又是一個疑問,也是後世儒者定性的。
而陳恪鄭重回道“非也。當始皇帝統一六國後,改分封製為郡縣製,並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這時必須使用法學的強製力來完成。”
“所以始皇帝做得沒錯,二世而亡的原因有多種,但主要原因是秦二世的治國能力與始皇帝差得太遠了。”
陳恪說出答案,見下麵無人提問,於是繼續說道“請大家不要忘了,周朝的時間達八百餘年,人們已經習慣了分封製。”
“至秦國一統天下實施郡縣製,六國的貴族無法接受,而六國的百姓卻已習慣服從這些貴族,這時唯有繼續推行法家治理之策方能鞏固郡縣製,並推行統一的政策。”
“但要做到這一點卻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君主,而始皇帝去世太早,秦二世沒這個能力,所以秦二世而亡。”
他又揭開一個謎團,還用證據說話。
“這一點可用漢朝的實例說明,自高祖統一,到武帝全盛,整整用了六十餘年方才穩定下來。”
“在此期間,大漢王朝一直存在郡縣製與分封製的激烈矛盾,至推恩令的有效實施,郡縣製方才徹底鞏固下來。”
“在這段時間內,漢朝的四代君主充分借鑒秦朝滅亡的慘痛教訓,使用兩種治理措施。”
“在民間行使黃老之學,放寬對百姓的管製,不斷減輕刑罰和賦稅,推行各種良策以得到民心,將百姓與貴族徹底隔離開來。”
“而在官場上仍使用法學來進行約束,史書上記述的漢朝酷吏就是明證,這些酷吏哪個是去整治老百姓了?”
“所以秦二世而亡與政策無關,而與始皇帝的接班人有關。同樣一個道理,漢朝興盛,除了政策,重要的是高祖以後的三代接班人非常給力。”
陳恪以漢朝為例的證據非常充足,下麵聽講的師生覺得是這麼回事,但有個疑問卻憋在心裡。
於是有學生起身問道“先生、難道儒學不重要嗎?”
聽到這個問題所有人都豎起耳朵,連林韻寧和書劍都立起耳朵聽他說道“儒學非常重要,它是一門從自我修養直至治國的重要學問。”
“大家知道國家是由人組成的,對人的教育、人的自我約束、以及社會道德都從儒學中建立。”
“但它需要輔助學術,就像一支軍隊應由騎兵、步兵、輜重兵組成一樣,儒學是騎兵、法學是步兵、兵學是讚畫兵,而道學、墨學、農學、醫學則是輜重兵,這樣的構成才是完美的。”
“我多次說過,人的精力有限,所以術業有專攻。學術同樣如此,儒學之所以重要,因為它是關於做人的學問,這是一切學問的根。”
“但當時的環境決定了始皇帝不能推行儒學,就像漢高祖至武帝,漢朝整整用了六十餘年方才全麵推行儒學,不是儒學不好,而是儒學需要一個和平的環境才能推行。”
“這就是我剛才承認的‘投機取巧’,對一個王朝來說,不同的環境采取不同的策略,對一個人來說,適合我的才是最好的。”
這番話落地,下麵一片沉寂,人人都在皺眉沉思。
過了好一會,曾毅從人群裡站起,拱手說道“多謝先生解惑。學生詢問一件講學外的事,先生能回來可有什麼說法?”
這是大家關心的事,紛紛抬頭看向那個方向,聽陳恪淡然回道“皇上、太後采納各位意見,讓我準備辯經,到時再論有罪無罪。”
聽到這話眾人竟紛紛舒口氣,又有學生起身說道“先生當然不怕辯經。”
陳恪笑道“不是怕不怕的事,任何一種新思想都有一個接受的過程,對我來說,這是一個艱苦的過程。”
“而辯經這種事不是我能掌控的,唯有全力以赴而已,儘心儘力也就問心無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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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無奈,可儘心儘力的表態卻是一種積極態度。
眾生一齊起身,在曾毅的帶領下齊聲說道“先生必贏。”
陳恪輕笑,起身施禮,然後大笑一聲回道“有你們的支持,我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