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醒來的時候有幾分悵然。
十六歲的葉姑娘,在那個晚上是如此罕見的光彩照人、明眸善睞,與他一起坐在小園的最高處俯瞰熙來攘往,肆意評判當世豪傑。
當時氣氛融洽,兩人分明頗有煮酒論英雄,惺惺相惜之意。
自己怎麼就會手賤彈了那一滴酒液過去呢?
葉姑娘酒後失態,竟然就是兩人十年前所見的最後一麵。
再後來,他還是從旁人口中聽說葉姑娘贖身離開了揚州。
沒有跟他告彆,連封信也沒有留——彼時李相夷心裡閃過一絲不悅,然後隨即釋然。
不管怎麼說,離開袖月樓就好。
他甚至想過,或許他年江湖再見,葉姑娘已經成了有名的女俠,而他自然是將武林整肅的井井有條,可能已經功成身退,帶著阿娩周遊名山大川。
那時他可以笑著打趣一句怎麼樣,這世間還是美好的事物多吧?
可是……兩人再見竟是那般光景。
那日在百川院,他其實極度抗拒與葉姑娘相認,總覺得她會嘲諷一句李大門主,好狼狽啊。
但她說的卻是——等有天你想要了,找我來取少師。
李蓮花搖了搖頭。
他看人可真是不準呐。
“你醒啦?”居然是方多病第一個湊過來,“看來這黃粱枕真是名不虛傳,竟讓你睡到日上三竿。”
“什麼時辰了?”
“巳時三刻了,你可真能睡。”方多病仔細打量他兩眼,“嗯,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李蓮花一邊穿鞋一邊問“葉姑娘呢?還在睡?”
方小寶頓時露出個一言難儘的表情“她起了,在做飯。”
李蓮花一愣“她怎麼想起來要做飯?”
方多病想了一下“或許是你昨天說累?”
他昨天那話是說方小寶的,大少爺沒聽進去,卻被葉姑娘聽進去了。
葉灼之前確實沒注意到,李蓮花的身體照顧三個人會有些吃力。
那些家務看他做來行雲流水,就很難察覺到也需要不少體力。
她考慮到日後不能處處指望李蓮花,也不想雇個丫鬟來打擾他們平靜的生活,於是開始自己收拾屋子。
隻不過,掃掃地還勉強可以,這做飯實在是有些難為她。
她在李蓮花的菜筐裡挑挑揀揀,琢磨著能做點什麼簡單吃食——最後懊惱的發現自己或許隻能煮個白水蛋。
李蓮花上次教過她如何生火,可輪到自己上手,什麼都拋之腦後,不一會便煩躁起來。
“葉姑娘,彆急躁。”
李蓮花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往旁邊讓讓。
他提起衣擺在她身側蹲下,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腕。
葉灼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李蓮花的掌心是涼的,卻有潮濕汗意,是身體太虛所致。
他的手比她大了一圈,手指卻跟女兒家一樣白皙纖長,指尖缺血泛白,指甲蓋透著一股柔和粉色。
葉灼目光停在自己被他捉在手裡的右腕上,滿腦子都是嗡嗡作響,完全沒聽進去他說了些什麼。
“柴引這樣輕撥兩下就好了,不要太用力。”
他隻用了兩根指頭牽著她,示意了一番便克製地鬆開,讓她自己試試。
她壓根沒聽見他說‘不要太用力’,失去他的牽引後便將引火用的柴棍猛地一揮,裡頭木屑“嘭”地炸出一蓬火星。
“小心!”李蓮花立即抓住她的肩膀往後扯了扯。
葉灼愣愣看他。
“你頭發太長,當心被火星子撩到。”
李蓮花伸手將她垂落胸前的長發自額前撥至耳後,露出白皙脖頸和漂亮鎖骨。
唔,她今日這身,配一支曬乾的鬆果挽發應該會很好看。
他突然這麼想到。
而後他自然移開目光,“我教你做個最簡單的雞蛋餅吧。”
“好。”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