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穗坐在板床上,盯著對麵的她娘說“阿娘,今兒我去鄭婆子家了。”她說完看了她娘一眼。
馬氏抱著石頭沒說話,眼睛盯著地麵一動也不動。
香穗接著說“今兒我去找了鄭婆子,想讓他們多出點兒,她說找常家再多要一袋麥子。”
今兒,馬氏去鎮上繡坊想拿幾塊布做帕子,現如今生意不好,掌櫃的沒有拿給她。
原想著冬天裡能掙個百文銅板補貼家用,現在也是沒有指望了。
家中勉強糊口的麥子又少了一袋,他們可怎麼活呀?!
馬氏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完全沒有聽到香穗說什麼,她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再走一家。
可她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彆人家,兩個孩子必定會受委屈的。
李老全差點兒藥死他媳婦帶來的閨女,這事柳林村大部分人都知道。
想到這些,馬氏心中酸澀,一滴眼淚滑落眼角,砸在石頭的臉蛋兒上。
石頭仰頭,看到她娘眼睫上掛著一滴淚珠,他抬起小手幫他娘抹掉。
馬氏猛然抓住石頭的小手,緊緊地捂在自己眼睛上。
溫熱的淚水不一會兒就打濕了石頭的小手。
石頭手被抓著動不了,他仰頭輕聲輕氣地安慰馬氏“阿娘不哭。”
無力、無助席卷而來,馬氏眼前看不到一絲希望。
晚間,馬氏晚飯也沒有吃,早早地上床躺著去了,香穗吃了半碗稀湯也吃不下去,裝碗裡放在了鍋裡。
石頭興許是被嚇著了,他黏著他娘睡去了東間。
睡前香穗又跟她娘說了一句,明兒要找鄭婆子過來。
她娘輕輕嗯了一聲。
香穗有些睡不著,盯著漆黑的房頂,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東間傳來壓抑著的悶悶的哭聲,香穗聽見了,她下床趿拉著鞋子走去了東間。
東間有窗,走近了隱約能看到她娘坐在床榻邊抱著她爹的衣裳,埋頭在衣裳裡嗚咽。
香穗悄無聲息地坐在她娘身旁,將頭輕輕地靠在了她娘的肩上。
馬氏抬起頭,伸手將香穗摟進了懷裡,哽咽著開口“穗兒,娘沒本事,苦了你了。若是娘能出去幫閒,這日子勉強也是能過下去的。”
香穗拿袖子幫她娘擦了擦眼淚,笑著對她娘說“娘,我很樂意去常家做童養媳。”
馬氏緊緊地將香穗抱進懷裡,她不過八歲的小人兒懂什麼啊,童養媳也不是好做的。
若不是實在沒法子,誰家會讓閨女去做童養媳。
香穗跟她娘、她弟窩在一張床上睡了一宿。
翌日一大早,馬氏跟香穗就早早地起了床。
香穗將昨晚剩下的半碗稀湯喝了,天還灰蒙蒙亮,她就自己跑去了鎮上。
一個多時辰之後,鄭婆子拉著一袋麥子跟著香穗一起回了柳林村。
馬氏給鄭婆子倒了一碗茶,就出去請村裡的村長跟李氏的族長去了。
因著香穗爹生病,香穗家是個什麼情況大家都是知道的。
村長、族長過來什麼也沒有說,做了見證簽了契書,水都沒有喝一口就各自回去了。
鄭婆子拿了契書,留下一句,“小娘子去了程家定能過好日子”就回去了。
她讓馬氏給香穗準備準備,她回去向常家回稟一聲,說不定明兒就過來將人帶走。
馬氏點了點頭,送走了鄭婆子。
四個五兩的銀錠子就放在掉了漆的八仙桌上,桌下放著一袋麥子。
石頭躺在板床上,拿著一塊麥芽糖慢慢地舔著。
馬氏跟香穗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板床邊兒,兩人盯著桌上白花花的銀子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