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穗提著肉條跟進來,她將肉條擱在桌子上,人順勢就站在了那旁邊。
程乾向馬氏見了禮,安靜地站在了香穗的左手邊。
屋裡一時安靜下來。
程乾話少,馬氏猛然間見了程乾,心裡計劃要說的話,突然間說不出來了。
她抄著手,細細打量站在穗兒身旁的程乾,小郎君長得俊俏,劍眉星目,像是戲文裡的公子。
他身形極高,比穗兒高了兩個頭,就是整個人極瘦,身上的學子襴衫鬆垮垮地掛在身上。
衫子洗得已經泛黃,下麵也短了很大一截。
這就是沒娘,沒人管的孩子,生活得過且過。
馬氏心陡然軟了下來。
程乾見馬氏一直站在那裡,便躬身請馬氏入座,“伯母請就坐。”
禮數倒是周全。
馬氏坐下,忙伸出手也讓他坐下,“程郎君也坐吧。”
程乾坐下,他轉頭看了香穗一眼,香穗偷偷瞄了她娘一眼,見她娘沒說什麼,便也輕輕地坐了下來。
馬氏雙手交握,彆人看不見的地方,她將手指肚都扣疼了。
之前簽了契書的,她很難開口說,將二十兩銀子還給他,然後她將穗兒帶回去。
可她也被騙了啊,程家並不像鄭婆子說得那樣,家中有老媽子照料。
是他們欺騙他們在先,她要悔契也是情有可原。
馬氏斟酌著開口“程家郎君,當初鄭婆子說,你家中有個照料人的老媽子,怎麼不見她?”
程乾視線移向馬氏,清冷地說“她騙你的,從來沒有什麼老媽子。”
這麼誠實。
馬氏有種欺負小孩子的感覺,可是為了穗兒,她無所謂了。
“沒有老媽子啊。郎君,穗兒如今還小,即使家裡再窮,我也沒有舍得讓她去做過什麼。
聽村裡人說她在縣城裡走街串巷的賣豆芽,我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
當初,鄭婆子說你家中有伺候的老媽子,我才同意簽了那契書。穗兒還小,針線、灶下的活計都得有人教她。
當初想著,你家有個老媽子,好歹能教教她女兒家該會的東西。
如今這樣,實在令人擔心。她實在是太小了,今兒,契書跟當初的二十兩銀子我都拿回來了。”
馬氏說著從包袱裡拿出一個荷包,從裡麵往外掏了四個銀錠子,其中一個帶個豁口。
“當初多給了一袋麥子,如今新麥子還沒有下來,我折成了一百五十個銅板。還有當初從銀錠子上剪下來一點兒用,也補在這裡了。你點一點,都在這裡了。”
馬氏往旁邊推了推那堆銀子跟銅板,抿了抿嘴唇,接著說“你拿了這錢,也能好生過個幾年,穗兒便讓我帶回去吧?”
程乾眼睛盯著地麵不說話,眼睛裡是旁人看不到的一片灰暗。
要走了嗎?他才剛剛覺得生活有點兒意味。
而香穗想著自己以後一年就能掙二三十兩銀子,二三十兩呀,她不待程乾開口,自己就開口拒絕了她娘“阿娘,我不回去。”
馬氏凝視香穗一眼,低聲斥責她“你住口。”
香穗不情不願地閉上嘴巴,撅著嘴低著頭,埋怨她娘來了之後也不提前給她透個底。
現在當著程乾的麵,她不好嚷嚷著住在他家掙錢。
程乾沒想到香穗不願意回去,他心中一喜,抬起頭來開口說“伯母,我今歲十三,再過兩年就成年了,待我成年我就去尋個營生,以後我出去掙錢養家,不讓香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