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茂粗壯的古樹下,一架烏蓬青帷的馬車停在蔽陰處,拉車的黑色驃馬不耐煩地打了個響鼻,隨後低下頭咀嚼著肥沃鮮嫩多汁的青草。
燕文生和李清風,還有他徒弟蘇坐在凸起的巨大樹根上,他吃著乾澀的烙餅,望著一旁端著茶壺沏茶的小少年,眼角抽了抽。
蘇木將茶杯雙手遞到李清風,一股茶葉的醇香和泉水的甘甜,帶著繚繞地熱氣撲鼻而來。
李清風閉上眼,鼻尖在茶杯上輕嗅幾下,神色閒適又放鬆,送到嘴邊輕抿一口,享受般露出一抹笑。
好似現在不是正趕著救人的路上,而是在遊山玩水似的。
“穀主,前麵就到秋水鎮了,我們吃完馬上就走吧。”
燕文生咽下卡在喉嚨乾巴巴地烙餅,轉過頭對李清風說道。
“我說小子,既然就在前麵你還急什麼,你岑姐姐有主意的很,誰吃虧都輪不到她,哪用上你在這瞎操心。”
麵對他的催促,李清風直皺眉頭,好好的雅興一瞬間就被破滅了,這傻小子真是個愣頭青。
無言以對的燕文生悻悻閉上嘴,當下就跑到一旁,遠離這個毒舌的男人,憤憤不平地揪著青草撒氣。
蘇木偷偷看了一眼燕文生的背影,吞咽了下唾沫,“師父,吃糕點。”
心裡正對燕文生充滿了同情,惹誰不好,偏偏惹說話最不客氣的師父。
李清風捏起一塊蕊黃鬆軟的糕點,在眼底端詳了幾許,偏過頭瞥了一眼燕文生,指尖一轉,一擲。
“嗷!”
一聲痛叫。
燕文生捂著頭,惱怒地回過來,“你丟我乾什麼!”
他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後,將茶杯遞給蘇木,蘇木立馬明白他師父的意思,手腳利索地把東西收拾好。
李清風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又整理下衣襟,氣定神閒地道“走吧傻小子,瞧你這心急的樣子,要再不出發,隻怕要在背後咒罵死我了‥…”
燕文生高興得直接蹦了起來,笑容燦爛得堪比七月驕陽,“我去駕車!”
李清風看著前方的背影,嗤笑一聲。
……
岑矜雪走到東街道,還沒靠近珍珍居住的棚子,就見外麵已經圍了不少人,似乎都在對如何治療天花而感到好奇,和為即將到來的勝利而歡欣雀躍。
“大家該散去的都散去吧,圍在這裡會影響到治療的。”
她蹙著眉,看著這些湊熱鬨的百姓,無奈地搖了搖頭,唇角卻不由自主地上揚。
顯然她心裡明白他們究竟為什麼激動。
這場突如其來的天花死了太多人了,那一堆又一堆的屍體裡,躺著的又是誰的親朋好友,誰的心頭摯愛……好在苦難終於要結束了。
布簾掀開,阿牧走出來,揮揮手,趕忙讓他們回去自己地方待著。
“天女,陳伯已經在裡麵了。”
岑矜雪微微頷首,伸手剛想撩開簾子,一旁的阿牧連忙上前代勞。
她抬眸看了一眼,說了聲謝謝,邁出步伐走了進去。
屋內,珍珍被高娘子抱著坐在榻上,一旁是坐在凳子上的是陳伯,還有兩個男的,看樣子好像是在仁濟堂後院負責煎藥的百姓。
見岑矜雪進來,一眾人站起身,恭敬地喊了一聲天女。
她微微頷首以之回禮。
“除了陳伯和高娘子,其餘人先下去吧。”
阿牧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是,天女。”
“是。”
接連走出去幾人,阿牧是最後一個出去。
剛走出去不遠,其中一高瘦男子忍不住犯嘀咕道“這天女有必要這麼防著我們嗎?”
“是啊,就連配藥也是要避著我們。”
高瘦個見有人附議,像是起了勁一樣“我真不明白這有什麼好避諱的,她不是說都是為了我們嗎,那就更應該把根治天花的藥方公之於眾,這樣藏著掖著,她不會想要挾…”
“大牛,你說什麼呢!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竟敢這般汙蔑天女!”
高瘦男話還沒說話便被阿牧大聲怒喝,兩人呆住了。
他們在秋水鎮認識阿牧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一向熱情愛笑,親切待人的阿牧竟然會為了一個外人如此大發雷霆。
“若不是天女舍棄自己生命來到秋水鎮,隻怕我們整個鎮的人都早已經被官府燒成灰燼,哪還有你們在這大放厥詞。”
看著高大強壯的阿牧露出猛獸般怒氣,怒目圓瞪的模樣,一下子高瘦男嚇得縮了縮脖子,眼神中有幾分懼意。
後麵的話更是讓那兩人麵容羞愧,臉紅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接連道歉後,兩人想就此打住,乘機告辭,早知道就不來了。
想當初就是因為在後院煎藥可以吃得比前麵的人要好很多,再加上又不是什麼體力活,隨便做做就行,所以阿牧來院中說治療天花需要幫忙的時候,他們想著肯定也是和後院一樣,輕鬆又吃得好。
現在看來,好處沒撈到不說,反而還挨一頓罵,得不償失啊。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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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腳步頓住。
阿牧擰著眉,棉巾露出的一雙眼睛黑沉沉,語氣冰冷“你們就在這,等天女出來和她道歉。”
他們回過頭來,麵麵相覷,看著阿牧越來越黑的臉色,隻好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妄動一分一毫。
等到岑矜雪從裡麵走出來的時候,就見到那兩人耷拉著肩膀無精打采,站在阿牧麵前,好像在受訓一般。
“怎麼了這是?還不回仁濟堂?”她臉上蒙著棉巾,露出眉眼彎彎。
阿牧轉過身,緩和了一下語氣,說著剛剛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