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清一路上都抱著中毒暈倒的淩珊,她胳膊上的淤血已經變成了黑色,稍微有些凝滯。
這幫攻擊他們的穴居人,見了薑流胸前的玉佩,態度突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從劍拔弩張變成了虔誠膜拜,仿佛撞見了他們供奉的神明一樣。
相信他薑大哥總是沒錯的,一路上多少次遇險,都是薑流及時趕到,從而化險為夷,顧雲清和淩珊江湖經驗不足,淩珊好歹腦筋還轉的快些,若是淩珊倒了,隻剩下顧雲清,他可真如一隻無頭蒼蠅般。
還好,薑流堅實的背影給了顧雲清信賴感,他抱著淩珊,心裡堅信薑大哥絕對會有辦法讓這幫人拿出解藥救淩珊的。
薑流緊跟在那位老者身後,又不和身後的顧雲清離得太遠,他生性多疑,即便這幫昆侖古國遺民看上去被神女的玉佩震懾住了,他也不敢完全放下警惕。
他們和外界脫節的太久了,難保不會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思想,其餘那幾個昆侖古國男子走在薑流身旁,抬著那個被顧雲清射倒的倒黴蛋,但薑流手上五指暗暗用力,隨時防著他們突然發難。
北冥晶的光芒,在昏暗的山洞中尤其耀眼,甚至比兩側用油脂點燃的油燈還要明亮,薑流一邊走著,一邊借著北冥晶的亮光看著牆上的壁畫。
這一幅以歲月為底蘊的藝術品,記載著上古昆侖國的繁榮富饒、國泰民安,昆侖古國的領導者有過很多名字,最廣為流傳的是“西王母”,昆侖山上的西王峰,或許就和曾經的西王母有些淵源也說不定。
每一年的祭祀之日,領導者會帶著子民們供奉他們的守護女神。
那壁畫上的女神,身如縹緲雲影,善良慈悲,仙澤西境,一把箜篌演奏天籟之音,令萬物停止喧囂傾聽仙曲,連水中蜉蝣也期待著湊近水麵,隨之起舞。
那是怎樣一位受萬物愛戴的偉大女神啊,可是,薑流卻知道她的結局,為了自己這個惡神後代,敗將遺孤,為了區區一條世人稱之汙濁的血脈,毫不猶豫地替自己葬身於大海。
薑流微微閉上眼,心裡酸澀非常,他心有不甘道“你們在這山中世界避世了多少歲月?從不曾嘗試與外界聯係麼?”
“我族子民經曆過滅世之災,不求光複故國,隻求苟且偷生,能在這山中尋得一地綿延血脈,便已是上天垂憐了。”老者緩緩答道,薑流聽在心裡,心裡更加不甘了。
“若是阿琪知道她的子民還活著,知道她還有一個家,絕不會如此喪命!”
薑流滿口都是對這些古國百姓的埋怨,那樣一位女神,無家可歸,在大地上漂泊千年,最後身死他鄉……卻從來不知道她想守護的子民們原來還活在這世上。
真的是,非常的不公平。
老者聽了一番苛責,毫無怒意,也不願辯解,身子微微一顫,悲慟道“我等辜負了女神的期待,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那些承載著她的故事的壁畫,她的樣子,她的曲子,她的善良,本該展現在世人麵前,被傳唱千年,可是始終都隻能隨著逝去的昆侖古國埋在地下。
在洞中走了許久,突然來到一片開闊的廣場,石洞是經過精心開鑿過的,高數十丈,石壁上還有許多洞窟。
洞口搭著供人攀爬的繩梯,裡麵應是這些古國百姓搭建的其他場所,光就眼前的廣場來看,就搭了近百間平房,能容納幾百人居住了。
廣場的正中央是一處祭壇,現在沒有祭祀活動,變成了孩童們的玩耍場所,薑流下意識皺了下眉,他不喜孩童吵鬨,隻想離那地方遠點。
老者一出現在眾人麵前,他們都上來迎接,看來他在遺民中有著不小的社會地位,興許是個族長或長老什麼的,昆侖古國滅亡已久,也不知道領導者還是不是叫西王母。
老者和人群打了招呼,便遣散了大部分人,隻招呼來一個樣貌水靈的小姑娘,看上去十五六歲,穿著藍白相間的短衣短褲,肩上披著幾撮雪白的絨毛,和顧雲清的獸皮有些相似。
她從衣著就能看出不是普通百姓,老者和她吩咐了幾句,指了指顧雲清懷裡的淩珊,老者身旁另外那兩個男子便圍了上來,想把淩珊抱走。
顧雲清警惕地往後一退,露出敵視的目光。
“這位公子,我們沒有惡意,是想治好這位姑娘,以表歉意。”那水靈的小姑娘用不太標準的中原語言解釋道。
“你……”顧雲清猶豫不決,看了眼薑流。
“公子,你的朋友身懷我古國守護女神的隨身玉佩,見玉佩如見人,你們現在是我們的貴客,自會奉上解藥救治這位姑娘。”老者神情誠摯地解釋道。
薑流細細觀察了一下這位老者和那名少女的神情,並無害人之意,而且他們幾乎沒有修為,隻是凡人,真有什麼鬼心思,顧雲清也能應付。
“雲清,無妨。”
薑流點頭道“你若不放心淩珊,跟著一起去便是。”
顧雲清聽了薑流的話,放下些戒備,但依舊不肯把懷裡的女子交給這兩個陌生人,道“我抱著她就好了,你們帶路吧。”
那名白衣少女招手遣散了兩名隨從,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道“這邊請。”
目送著少女領著懷抱淩珊的顧雲清離開,薑流稍稍鬆了一口氣,老者見他放下警惕,神色舒緩道
“難為公子了,不過放心,我乃一族長老,公子懷揣女神之物,便是座上賓,這幾日公子可隨意參觀,有老夫放話,不會有人阻攔的,不過……”
老者頗為好奇地瞧了一眼薑流胸前玉佩,道“這玉佩可是女神珍貴之物,古國還在時,連國王陛下也未必親眼見過此玉,公子與女神究竟是什麼關係,竟能將玉佩完整交與公子?”
“過命之交,刻骨銘心。”
薑流簡短回答道,他內心悄悄抽了一下,兩人相愛相知的話,竟是說不出口,阿琪因他而死,他受之有愧。
老者點頭,並未過多思考,道“那公子可知這玉佩的淵源?這東西,可是壓製人心中戾氣,淨化心境的聖物啊——”
薑流稍稍吃驚,低頭看去,她臨彆之時把玉佩交給他,告訴他,他的血脈決定不了他成為什麼樣的人。
他把這塊玉隨身佩戴三百年,為了那一絲絲的懷念,不曾想,這其中竟然蘊含著她這樣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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