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和一清不同,是位星之民,但也和伊規不同,有著飽滿的身軀,看上去經常鍛煉的樣子,黑色的頭發也剪的很利落,穿著很合身的,類似運動服一樣的衣服,踏著有力的步伐,來到伊規的麵前。
對方沒有先開口,似乎是出於禮貌,等待房間主人發話,伊規又拿出那副和煦的態度,十分客氣的問“滕丹星下,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討論嗎,居然直接來了我這裡。”
來客正是伊規的同僚,耀星之一的滕丹,耀星作為群星,也都是有各自的本職工作,所以他們也不會一直待在格青殿,但耀星地位特殊,所以格青殿一般會至少有一名耀星值守,眼下正是輪到伊規和滕丹。
雖然隻隔著幾個房間,但滕丹沒有通過意識網絡詢問,而是直接上門拜訪,也代表他對這件事情的重視。
這位出身生產部門,比伊規略微年輕點的耀星以豪放的情緒,用意識波開口道“伊規星上,我主要是不太明白,那個有些特殊的,地球人的事。”他的聲音雖然高昂,不過語氣很平和,並非咄咄逼人的質問,這是他說話的特點。
“你是指,對他星之民身份認可的事情嗎。”伊規已經猜到了對方的來意,不過還是提前確認一下。
“沒錯,這件事在我看來,沒有必要這樣大張旗鼓,我相信,那位人類朋友也是同樣的看法。”滕丹把他那容易引人誤會的高昂聲音再度提高。
“憑借他對聯盟的貢獻,本身也獲得了星之民相同的能力,即使直接授予他星之民的身份,我想也完全符合我們的律法,伊規星上您為何一定要把事情搞得這麼麻煩呢?”
伊規身兼雙星,所以即使在耀星當中,也是首屈一指,當他在意識網絡中向其他幾位耀星提議時,沒有人提出異議,不過滕丹還是很不解,伊規如果想要授予白一清身份,直接做就行了,這完全在耀星的職權範圍內,何必多此一舉,所以來到這裡尋求答案。
年長的耀星沒有立刻回答,反而用有些深沉的語氣,向同僚提問“滕丹,你覺得,我們星之民現在所麵臨的最大問題是什麼?”
滕丹不禁輕哼一聲,他知道這是伊規的老毛病,當你對伊規的某個行為感到疑惑向他提問時,這個人常常就會這樣,不直接回答你,而是從其他的一些事情講起,講到最後,再讓你自己理解他的用意。
這樣的好處是,伊規通常並不會隱瞞自己的意圖,靠他講的這些東西,真的能夠理解他的想法,壞處是,和他溝通真的很費勁。
但是滕丹對這種習慣也無可奈何,於是耐著性子,順著話回答“那自然是噬蟲,在可預見的未來裡,我們很難徹底解決噬蟲問題。”
從伊規的身上傳來了否定的意識波“噬蟲的確是個很大的麻煩,但這是全宇宙的問題,不單是星之民的。”
“那就是特斯維人,他們對我們虎視眈眈,而且也很有實力,必然藏著很多手段,對星之民來說,眼下的情勢不算樂觀。”作為耀星,滕丹掌握的信息很多,所以對於這個問題,他有很多可以用的答案。
“你應該也明白,星之民和特斯維雖然必有一戰,但我們彼此都很難徹底消滅對方,所以也構不成最大的問題。”
伊規繼續否定,不過這回也沒有等著麵部肌肉已經開始抽動的滕丹再說出答案,他知道滕丹作為實乾派,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都很直接,兩次就已經是極限了。
同時身為學者的伊規此刻收起了如春風般和睦包容的態度,非常嚴肅認真的正色道“你不覺得,星之民探索宇宙可能性這個目標正在不斷動搖嗎?”
滕丹剛剛還險些就要爆發的情緒瞬間冷卻下來,雖然之前沒有從這個角度想,但是伊規一提,他就知道對方在意的是什麼“是因為聯盟的事?”
“不止這點,星之民原本想要在不影響其他文明可能性的情況下,見證一切,但是噬蟲出現,我們不得不改變了原本的做法,建立聯盟,介入到一切都被毀滅的可能性當中,介入到那些本不會和我們有交集的文明進程當中。”
“星之民本想靠有限度的介入,隻消除噬蟲帶來的影響,不改變文明原本的進程,但實際上,在我們開始這樣做後,又不可避免的引發了更多的影響,比如那些二級文明原本不會那麼早接觸其他的文明,可在聯盟的平台下,他們提前開啟了星際時代。”
就好像之前和聯盟代表團前往地球的文明代表一樣,這種事如今已經成了慣例,這些原本連前往自己的衛星都很費勁的文明,卻可以在加入聯盟後,和不知道多少光年外的文明進行貿易,這雖然不是星之民的本意,但最後還是隻能默許。
“我們想保全被噬蟲毀滅的可能性,但是卻為了這個目標,又自己改變了那些文明原本的可能,我們的目標正在和我們的行動不斷產生矛盾,這才是星之民現在最大的問題。”
滕丹的情緒也凝重起來,正如伊規所說,比起外敵而言,這才是事關星之民根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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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之民自團結起來以後,靠著自身的天賦與努力,大體解決了內部矛盾,而這時,為了避免星之民在這種情況下,被優渥的生活腐化,在自滿當中沉淪墮落,當時的群星便製定了走向宇宙深處的目標。
於是,原本就已經開啟星際交流的星之民,朝著未曾探索的宇宙出發,開始了一場漫長的征程。
剛開始,隻是為了見識不同的文明,從他們那學習自己沒有的知識,但在這個過程中,星之民逐漸體會到了不同文明的魅力,而這個目標也漸漸轉變成了,探索宇宙間所有的可能性,也就有了不乾涉其他文明可能性的原則。
如今,在噬蟲的侵蝕之下,這個原則正在瓦解,而這個目標也會隨之動搖,星之民越來越深的影響到宇宙的可能性當中,在一次次情況所迫的妥協後,如何算是不影響可能性,如何算是影響,這個邊界變得愈發模糊,愈發難以把握。
雖然在數十萬年的慣性之下,星之民們短期內還不會受到影響,依舊把這個當成下意識的目標,但是情況繼續改變下去,終有一天會引發更大的質疑。
到那時,如果不能妥善的解決這種質疑,星之民或許會陷入巨大的混亂當中,滕丹和群星中的不少人,其實也都早有隱隱感到這個問題,但暫時還沒有覺得緊迫到需要現在就要解決的地步,未曾討論過這件事情,畢竟現在外敵的壓力也一點都不小。
沒想到,伊規在這裡向他提了出來,滕丹那豪放的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你覺得問題已經緊迫到這種地步了嗎?”
年長的耀星這時卻反倒變回了之前和煦的樣子,淡淡地說“我不知道,但是,重大的問題,總會在我們沒預料到的時候出現,不是嗎?”
這時,滕丹才感覺到那麵前那乾瘦的身軀裡,不知隱藏了多少東西,難怪是可以同時成為賢星的人,然後帶上一種敬佩的語氣說“所以,那個白一清,就是你為了這個問題做的準備?”
“和星之民相連的人類,在這個星之民的十字路口突然出現,我不想浪費這個機會,他也許會為我們帶來改變的契機。”
“哪怕,他對自己的情況不了有價值的信息,自身實力也還不到高階戰士?”滕丹現在已經理解了伊規的意圖,隻不過,對這個人選還不太有信心,他雖還不能確定白一清日後成長到什麼地步,但是他不認為來得及等到那個時候。
“希望當然不可能係於他一身,我隻是想儘可能多做點事情而已。”伊規笑了笑,為自己解釋道,然後繼續用耐人尋味的口吻繼續說道:
“在瀏覽完地球人的資料後,我學到一則寓言,來自於白一清的祖國,叫做盲人摸象,講的是一群盲人通過觸摸來認知一頭叫做大象的巨大動物,結果因為各自碰到了這頭大象的不同部位,最後每個人都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結果。”
“我很喜歡這個故事,這個宇宙是如此的浩瀚,個人的視野又如此狹隘,相較起來,我們又何嘗不是‘盲人’,隻能看到這個世界的一點碎片,再用眼前的那幾塊碎片拚湊出一個世界,遇到其他的碎片時,世界又因此受到衝擊,產生問題。”
“而我們星之民過去所做的,不就是想要結合所有人的碎片,終有一天拚出世界的全貌嗎?我現在要做的同樣如此,搜集儘可能多的碎片,希望可以找到,破解困局的一塊,白一清也許是,但是現在還不是,所以我想試試,讓他帶來更多。”
聽完,滕丹已經完全解決了自己來這裡的問題,雖然伊規為他揭開了另一個問題,但作為耀星,他也不會因此膽怯,此刻也放鬆下來,爽快的笑著說“我看,比起耀星來,你還是更喜歡當賢星一點,這麼喜歡給彆人上課。”
賢星聞言,也發出快活的聲音“你說的沒錯,畢竟,我當初隻是為了更好地研究而擔任了群星,沒想到一步步下來,就成了耀星。”
在共同的笑聲中,兩位耀星好似剛剛討論的不是事關星之民根基的重要問題,而是一樁趣聞。
他們並非不擔心這個隱藏的問題,而是相信,在數百億星之民的共同努力之下,他們一定可以克服這個困難,就像過去克服過的無數困難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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