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枝和方奚終究還是追丟了老牛鬼,他們回到方伯宅裡。
等了整整一夜,不見之柔回來,綠枝心知有變,不待天亮,匆匆趕回鬼方覲見鬼王。
整個鬼方躁動不安,鬼王宮已經被黎嶽的手下重重包圍。綠枝靠著對地勢的熟識,悄悄溜進了宮中。鬼王最先發現了躲在帷幕後的綠枝,但他並沒有聲張,打著手勢眼神示意讓綠枝去臥室等候。等了許久,才見鬼王進來,進來後,他關了門,把手指放在嘴邊,同時指了指門外窗邊。綠枝這才發現,鬼王已經徹徹底底被監視起來。
她按著鬼王的指示躲在臥床之上,鬼王也上了床,垂下床幃,燃起床頭的艾草燭,借著燭光,兩人以筆代言,互通消息。
綠枝這才知道,女良族已經族滅了,罪魁禍首就是黎嶽。他已經撕下偽善的麵具,徹底暴露出狼子野心。他與老牛鬼裡應外合盜走女良族的黃花與飄帶原來是為了恢複老牛鬼的人間記憶,老牛鬼恢複記憶後,盜走了鬼王的寶帶,那寶帶倒是神物,有吸合物類的神力。黎嶽將黃花和飄帶給老牛鬼,正是讓他作法,將女良族的聖物悉數引到人間,讓方市的鬼恢複人間記憶。當然,現在鬼王和綠枝還不知道,雖然黃花和飄帶來了方市,但恢複人間記憶的隻有寥寥數鬼,而且這些鬼的在世親友就居住在牛首山,老牛鬼自然也是不解,不過,他現在沒時間去想原因,因為他正被青豆兒緊追不舍,他隻能帶著群鬼飛快地逃竄。
黎嶽早已經暗中威逼利誘大部分部族歸順了自己,就連看管他們的雪菇部也被收買,鬼王現在勢單力薄,被黎嶽監視起來,之所以還沒動手殺他,一是因為鬼方尚有部落支持鬼王,二是因為他知道鬼王死而不亡,隻會輪回,他尚未找到徹底消滅鬼王的法子。
綠枝了解了內情,義憤填膺,隻要找黎嶽算賬,將他大卸八塊,啃肉噬骨方才消恨。鬼王製止了她,勸她回到人間,轉投土象麾下。因為土象勢力龐大,可以對抗黎嶽,從而保住綠枝性命。綠枝不肯苟活偷生,鬼王落下淚來,讓她大局為重,暫且忍辱負重,積蓄力量,等時機成熟,再誅殺奸佞,重整鬼方秩序。原來,遭此一劫,鬼王痛定思痛,自覺是私德有虧,當有此劫,故此,他自願承受後果來洗清自身罪孽。綠枝見鬼王聲淚俱下,隻得含淚答應。
鬼王推心置腹,將鬼方複興重責交給綠枝,“鬼方可以沒有鬼王,但沒有了女良族,鬼方臣民就沒有向心力,成了一盤散沙,鬼方終究不成鬼方。女良族本已打算隻留下堂堂,其餘以身護養權杖,而今,連堂堂也化成紙片人消失於無形,女良一族,隻留可可一支正統血脈了。綠枝將軍,你在人間一定要幫可可,完成摩珂權杖的使命,她是我們鬼方複興的唯一希望。”
“女良族的聖物有靈,唯有女良血統的女子才可取得,”綠枝仍心存懷疑,“王,也許您懷疑得對,女良族內部有不軌之人,做了黎嶽的內應。”
鬼王苦笑著寫道,“她們一族,除可可外,女子儘亡,就算有不軌之人,也算是自食惡果,付出了代價。你走吧,在人間好好活著,鬼方的複興依賴你了!”
綠枝盯著那蒼勁有力的大字,眼角有些濕潤,她跪下來,莊嚴地給鬼王磕了頭,正要走,鬼王突然拉住她,她一愣。
鬼王跳下床,拉著她走到牆邊,彎起手指叩了叩,牆一閃,一道門閃現,鬼王推門而進,綠枝緊隨其後,發現在地上躺著一個渾身傷痕的人,正是黎寬。隻見他瘦弱單薄,身上血痕斑斑,頭發散亂,臉上體無完膚。
“帶他一起去投奔土象,”鬼王道,“他勸諫黎嶽不要造反,差點兒被活活打死,他拚著最後一口氣來投奔我,告訴我他爹的謀逆之事。”
綠枝盯著他,小聲道,“他們一向父子情深。”
鬼王苦笑道,“放在你身邊,好過在這裡。”
綠枝會意,她抱起黎寬,就像抱起一片羽毛,幾乎沒有重量。對於綠枝的投奔,土象甚是平靜地接受了,自此,綠枝就常住在了象秀穀。黎寬也一日好似一日,他性格活躍,慣好戲謔,甚合土象眼緣,故此分外受寵,所以雖然編在綠枝手下,眾人對他的敬畏要遠遠超過對綠枝的敬畏。
綠枝發現土象雖然常居象秀穀,但他似乎對人間和鬼方的一切情形了若指掌,而且甚有權勢。有一天,綠枝到鬆湖居,無意中在狐修的創作室看見了印有鬼族史料館標誌的圖書,她大為震驚,一問才知,竟然是土象著人送來的。
原來,狐修的皮囊製作久久未成,他還沒找到能讓皮囊不碎裂的法子。他用近一年的時間苦思冥想,晝夜不息,精誠感動神靈,於夢中得一指引鬆湖白泥可以製作人的皮囊,若是那幅畫像非人而神而鬼,白泥製作不成倒也可以解釋。土象聽了他的質疑,倒也頗相信,隻問他該如何解決。狐修想到了鬼族的史料館,他記得可可跟他講過,那裡不僅有鬼族曆史,還有人類史,也有神仙史,也許書上會有記載製作神仙或是鬼皮囊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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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修說了沒幾天,神通廣大的土象竟然真的找來了《鬼方史》《神仙史》和《人類史》。這三部厚厚的史書刊印著“鬼族史料館”的標誌,狐修短暫的驚奇之後,立刻翻書在相關記述中尋找拚湊著線索。
《神仙傳》中有關部分似乎與象秀穀有關,說“某一穀中,有神多麵,可贈與人。有傳死神涉穀中,諸神以幻形珠困之。死神裂珠而出,珠碎成湖,湖底泥白,用造人胎,多有活者,人以為神。更有言,白泥黃泉水,可造神胎。”
還有一則有關鬆湖和黃泉的記載,說是二水本於一源,源於大地之神坤文。據說她是人間和鬼方的守護神。她在三界分區之後便消失了蹤影,有人說她回了天庭,但也有人說她隱現了形體漂泊在人間和鬼方,因為土地是她的生命之源,她足離地則亡。而她也是大地的生命之源,大地因她在而充滿生機,一旦她離開大地,則萬物不生,百草儘絕。
狐修請土象找來黃泉水和水底淤泥,跟鬆湖的白泥混在一起,果真可以製作皮囊了,這讓狐修大為詫異,如果史書所記屬實,那麼土象給的這幅畫當是位真的神仙,他從何處找來這幅畫像?這又是什麼神仙呢?
這天深夜,狐修還在創作室趕製皮囊,綠枝坐在工作桌上盯著皮囊出神,忽然,門被推開,狐蒙悄悄溜了進來。
“哥,你得停手,”狐蒙盯著皮囊,“不能再做這皮囊,這皮囊會帶來不幸的!”
狐修對著堂弟冷冷一笑,“你整日裡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回來就大言不慚危言聳聽。”
“我是得到確切消息才趕回來的,”狐蒙拉住哥哥的胳膊,將他從創作台前拉開。這時,綠枝也跳下創作台,她認出來了,這狐蒙正是那日給老牛鬼畫圖像的人。
見到綠枝,狐蒙一愣,“她是鬼方的,為什麼在你創作室?”
“她是我朋友,”狐修道。
狐蒙望了望綠枝,說道,“我們兄弟有要事相商。”
綠枝聽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走出創作室。狐蒙跟出去見她走遠了,這才回過身來,合上門,說道,“我聽到傳言,祝融部的鎮族之寶丟失了。”
“我們兩個部族隔著十萬八千裡,他們丟失寶物,跟我們有什麼關係?”狐修甚是不耐煩。
“你聽我說完,”狐蒙見哥哥打斷自己的話,忙提高音量,搶過話頭,“祝融部的鎮族之寶是四靈筆。”
見狐修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狐蒙皺起眉頭,字字重音,“四靈筆,哥,你不知道四靈筆嗎?這支筆有自己的意誌,一直佇立在祝融山巔,數千年來,沒有人能端起它。可是一年前,有人見這筆忽然臨風而動,在虛空中揮毫,好似畫了個人像,那筆和畫憑空消失。”
“那又關我們什麼事?”狐修聽見這麼離奇的故事倒頗有興趣,隻是仍不明白狐蒙為何如此惶恐。
“那支筆畫像之時,有人看見土象出現在祝融山,祝融部的人懷疑是土象盜走了筆和畫,我在半路聽聞了土象讓你做皮囊的事,所以急急忙忙趕回來,”狐蒙道,“哥,你不能做這皮囊,如果這幅畫真的是四靈筆畫出來的,那這皮囊一定有自己的意誌,我們控製不了的。而且傳說四靈筆是死神之物,借著四靈筆複活的什物必然會帶來死亡與滅絕。”
“你自己也說是傳說了,傳說大多數時候是危言聳聽,故弄玄虛,來震懾人心的,”狐修仍不以為意,“可是如果我不製作這皮囊,彆說你我性命了,我們狐家祖祖輩輩都會被土象殺死!你說說看,我們鬥得過土象嗎?”
狐蒙一愣,搖搖頭,歎息一聲,“哥,你不能做這皮囊。”
“你去殺了土象,我就不做這皮囊,”狐修駁道,“若是你做不到,就不要再攔著我。我們就在土象的刀刃之下,你覺得我們有選擇的自由嗎?你心大,可以四處流浪,見多識廣,然後跑回來指責我。我不一樣,隻要能待在鬆湖居,隻要能讓我繼續製作皮囊,我就覺得自己守住了我們狐家的祖業,無愧狐家血統。”
“哥,我不是指責你,我隻是擔心”狐蒙欲言又止。
“你四處流浪,我又何嘗不擔心,你會因為我的擔心而留下了嗎?”狐修反問道。
狐蒙默然,良久,從斜挎的包裡掏出一塊兒赤白的皮,雙手捧著,遞給狐修,“我撿到一根四靈筆的筆豪,將它置於這塊皮中,留給你,也許你用得著。”
說罷,他拍拍自己的包,走了出去。要合門時,他又把頭探了進來,說道,“哥,我跟你一樣,都是為了保全狐家血脈,隻是,我們選擇的方式不一樣。”
狐修聽出他話裡的真誠和辛酸,扭頭去看他,他已經將門合上,把自己關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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