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到了聖女窟,聖女不在。在洞中等了許久,聖女還沒回來,他走出洞口,忽然聽見湖邊上有人在說話。他躲進藤蘿中張望,原來是羅書和大頭遊覽歸來,兩人常常外出,一出去就是大半天。而田光又有意避著人,故此,他們兩個人的情況田光曆曆儘知,而他們對田光的到來卻一無所知。
“那些花好好吃,白雲也好好吃,”大頭咂摸著嘴巴,“我還要吃。”
羅書卻是一聲不吭。
“蘿卜頭兒,蘿卜頭兒,你聾了嗎?”大頭扒拉著羅書的耳朵。
“星月已出,白雲還家,紅花入夢,你且安眠,”羅書將大頭按下,“晨曦微露,我們攀山。”
隻聽大頭又咕咕囔囔說了些什麼,羅書又是一陣安撫,終於,大頭睡著了,羅書也離去了,周邊一切安靜了下來。田光見聖女仍未回來,心下著急,忽然想到大頭說的山巔紅花,他心中一亮難道修羅女在山巔?念及此,他顧不上山高路險,忙往山巔奔去。
山巔之上,兩個婀娜的身影灑滿銀色月輝,灰蒙蒙的影子被拉得修長,時不時的,那無賴的風將影子扯碎,惹來圍觀花木一陣子的窸窣調笑。她們兩個的聲音也被風扯得粉碎,卻清清楚楚地送到田光的耳畔。
先是修羅女的聲音,“我知道的,我都說了,怎麼做,做什麼,你自己決定。”
“娘,”聖女把頭倚靠在修羅女的肩膀上,“你後悔當日帶我們姐妹兩人回來嗎?”
修羅女好像笑了一下,沒作聲,過了很久很久才說道,“人活著,就是身不由己,但是在死和活中,我會選擇活著,我不能讓你們兩個人生還沒開始就死去。”
聖女好像睡著了,連風也溫柔了起來,風吹散了雲團,扯著素淨素淨的流光做了緞麵被毯。
田光終於還是走了出來,站在她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們,那一刻,他覺得富足幸福。他蹲下身來,“山頂風大,有話下山說罷。”
修羅女輕輕推起聖女,“兀兀,跟你爹下山。”
聖女乖巧地站起身來,扶起田光。田光伸手想拉起修羅女,修羅女後仰著,避開了。
“爹爹,我們回去,”兀兀攙著田光的胳膊,“娘親住在山巔。”
田光送女兒回了山洞,卻是坐立難安。雖然一一已經沒有了性命之憂,雖然兀兀好似也沒有傷病隱疾,雖然修羅女好像也健健康康,可他心口悶堵得難受,被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隱憂籠罩著。
他不等天亮,匆匆往山上跑去。十幾年前,他選擇了放手,此刻,他決定在她前麵認錯,求她原諒,這十幾年,他從不敢想她,因為她一直都在心底,他不敢觸碰,因為他知道,一旦觸碰,他就會毫無尊嚴地淪陷在對她的思念中。他決定把心底的情愫說給她聽,他想跟她朝朝暮暮,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山巔之上,什麼都沒有,他尋遍每一處角落,拍遍每一方山石,隻有風拂草木過,昨晚恍若一夢,再也做不成的美夢。從朝陽乍現到夕陽落山再到朗月中天,他一無所獲,急匆匆跑回山洞,到了湖邊,他看見湖邊上浮起一具屍體,趟水過去一看,是羅大山。他麵色青灰,雙唇又紫又腫,顯然是中毒而亡。
他抱起屍體進了山洞,“兀兀,你來看!”
洞中,聖女縮成一團,背靠著洞壁。聽到田光的聲音,她走了過來,“爹,我是一一。”
“你妹妹呢?”田光知道兀兀有救死扶傷的能力。
“爹爹,阿塔瘋了,他要殺死所有羅家人,他要斷了羅家血脈,妹妹阻止他,被他囚了起來,爹爹,你說,我該怎麼辦?”一一淚流滿麵。
“兀兀在哪裡?”田光急忙問道。
“我不知,”一一哭道,“他不肯告訴我!我也阻止不了他!”
“阿塔現在在哪裡?”田光問。
“他要逼羅書娶親,我想,他現在去了山主家裡,”一一道。
田光俯身查了半天,見羅大山已經死透,想了想,將他抱起來,溫柔地放在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