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長安,已經是初冬,天際傾落下一片片輕薄如幼鳥絨毛般的白雪,寖染了大大小小的宮殿,碧瓦金磚上銀裝素裹,千樹萬樹梨花開,遠山的輪廓隱匿在茫茫雪海之中,柳絮般的白雪似有傾覆萬物的趨勢,帶著無儘的寒意。
司馬穎被挾持回長安之後,河間王司馬顒直接下詔,廢除了司馬穎皇太弟的身份,令司馬穎離開長安返回封地。
除此之外,司馬顒自行選置百官,改秦州為定州,改元永興,並以豫章王司馬熾任皇太弟,立遠在東海的司馬越為太傅,想要司馬越回朝與太宰司馬顒共同輔政。
司馬越不受封授,隨後他立即封司馬模為北中郎將,命其鎮守鄴城。
此時,一位身著月牙白長袍的青年佇立在窗邊,他若有所思的望著外麵的光景,因為寒冷,他披著鑲金絲的銀狐鬥篷,清冷如月的氣息讓他恍若隔著雲端,舉手投足之間透著矜貴和優雅,袍角微微逶迤在潔白的大理石上。
“殿下。”一個略顯冰冷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司馬熾轉過身,清冷若雪的眸子看不出息怒,他輕輕抬手將肩上的雪花拂去,緩然道。
“可是司馬顒那邊有什麼消息?”
地上一個銀衣長袍的男子抬頭,眼中露出一絲精光,他緩緩道“回殿下,安排在河間王身邊的人截到一封從離石來的密信。”
司馬熾臉上閃過一絲驚異,微微勾起唇角,密信,而且是從離石寄來的,倒是勾起了他的興趣。
“信呢?”
銀衣男子恭敬的將信呈給司馬熾。
司馬熾麵容平靜,打開了密信,隨即看到信中的內容,臉色微變,既而又恢複平靜。
敏陽侯王聿,竟然是叛臣劉淵之子。司馬熾心中激起驚濤駭浪,不過,這封信究竟是何人寄來?目的竟是要置王聿於死地。
“銀嵐,立即去查敏陽侯王聿。”
銀嵐微微一驚,卻不遲疑,立即應聲道“是。”
洛陽,數不儘的雪花漫天飄揚,高大的梧桐上還未褪成黃色的葉子裹著密密匝匝的冰花,街道上高低不一的屋簷上已經是純白一片了,蒼茫的大地上,白雪覆蓋了曾經留下的鮮血與殺戮,此時隻留下一片冰清玉潔的光景。
衛府書房中,衛璪收到了司馬熾從長安遣人送來的密信。
信上言王聿極可能是叛臣劉淵之子。
衛璪臉色劇變。
屋內靜謐一片,衛璪不由沉思,回想賈家掌權初期,王家二子王聿驚才豔豔榮得盛寵,隨後便繼承了嫡母常山公主的爵位,而庶兄王桀卻才學平平,毫無建樹。賈皇後被趙王司馬倫除去後,他竟安然無恙,甚至官升一級,這樣一個聰明的人,若王聿果真漢王劉淵之子,那必然要扼殺於搖籃之中,衛璪麵如寒霜,眸中閃動著殺意。
衛玠正圍在火爐旁,爐子裡燒的通紅的碳塊時不時響起嗶剝聲,整個屋子裡暖氣騰騰的,外麵的雪似乎沒有停止的趨勢,朔風夾著一縷白雪從窗外飛進來。
“幸好戰爭已經停止了。”阿瑤從外麵進來將茶壺放在小幾上,感歎道。
衛玠微微一愣,眼中流露出一絲擔憂之色,戰爭是暫時停止了,隻是她隱隱覺得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小表弟這裡還真是安逸呐。”隻聽見一個低沉動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衛玠循聲望去,隻見王聿倚靠在門口,一襲錦色華貴長袍,外披著淺色寬大白狐鬥篷,墨發上沾著幾絲白雪,肌容似飛舞的雪花一般無暇,蔚藍色的眼眸似笑非笑,橘色的薄唇抿成一個上揚的弧度。
“你怎麼來了?”衛玠已經見怪不怪了,不知道為什麼,隻要看到王聿,她會莫名的感到安心,好像再亂再糟糕的事情都會過去的。
“不是你讓阿瑤去找我的?”王聿輕輕挑眉,優雅的走進來,不客氣的坐在衛玠旁邊的椅子上。
衛玠微微沉默,不知想到什麼,示意阿烈退下。
“我有事問你,上次你提醒我,要……要遠離劉和,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劉淵會叛變?”衛玠深呼吸了一口氣,睫毛微微顫動。
她與劉和,從劉淵叛變開始,也許一切都無法回去了,劉和無法回頭,她亦無法背棄自己的國家,也許將來,他們的國家會兵戎相見,衛玠垂眸,掩去了眼中的痛苦之色。
“小表弟想的太多了,我又不是神人,哪裡能預料到那麼多。”王聿沒有錯過衛玠眼中的痛苦之色,他隻是輕輕的笑了笑,湛藍的眼眸恍如一汪寒潭,深不見低,又隱隱透著莫測高深的光芒。
衛璪腳步止於門外,臉色微凝,二人的對話他全聽到了。
衛璪佇立良久,不知想到什麼,眼中變幻莫測,他唇角微微上揚,一個計劃頓時浮上心頭,一個除去王聿的絕妙計劃。
當日,衛璪立即傳書信至長安。
三日緩緩而過,雪微弱了一些,寒風依舊凜冽,時聞積雪壓斷樹枝的聲音。
衛璪收到司馬熾命人從長安送來的密信,上麵隻有四個字洛陽斷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衛璪的薄唇輕輕抿出一個冷酷的弧度,將信扔進爐火之中,燃起一團火焰。
五日匆匆而過,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碧空一片晴朗,雲薄風輕,豔陽如熾,悠悠灑下一片光輝,融化了枯枝上倔強的冰花,東風點出一排排妖嬈的緋紅色,在蒼茫的大地上如同豔麗的血漫開,嫵媚之中又帶著幾分淒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