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林澤陽醒了過來,刹那間他神經高度緊張,聽覺也特彆敏銳。他一下子坐到床邊上,房間裡很昏暗,從門把手的一道細縫裡透過來走廊上微弱的光。有某種類似於釋放毒氣時的嘶嘶聲,而且這種聲音越來越大,同時還有很悶很鈍的擊打聲,像是某種巨大的東西在牆對麵落地時的砰砰聲。
“宛涵,發生什麼事了?”林澤陽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隻聽見拉得長長的一陣哎喲聲……
“好像是氣體泄露的聲音。”謝冰柔也跟著湊上來。
“有金屬碰撞聲,還有……跑步聲。”
“我們去看看吧。”林澤陽很是自然地拉起謝冰柔的手,快速跑到走廊裡。一間很小的工作間的門是完全敞開的,裡麵燃燒著火光,林澤陽和謝冰柔靠近時一股陰森森的刺骨的寒氣向他們逼來。房子裡充滿了雲霧一樣的嗬氣,它能使呼吸立即凝結成霜雪一樣的東西,謝冰柔渾身周圍都是純淨雪白的絮狀物,它附在她的浴衣上,然後又下落到地板上,輕柔地在地板上來回舞動。
他們兩個就站在門的邊緣,靜靜地看著裡麵,那裡正躺著一個人,旁邊還跪坐著另一個人。
房間內被濃濃的冰霧阻擋,謝冰柔也隻能依稀看見兩個模糊的身影,而林澤陽則是能看見得更清晰。
跪坐的人正在抓住她的腰部,她燃燒的衣服燒傷了他的雙手,她掙紮著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那人然後衝出來,險些撞到了他們。謝冰柔這才看清那人正是博濤,他懷中的是一名與她差不多大的女性。
博濤抱著女孩穿過了若乾道門以後,她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著雲團一樣的東西,像火焰一樣燃燒著他的肩胛骨,他的肩胛骨上麵的衣服立刻結出大量冰霜。
博濤把她放到桌子上,撕開她胸前的衣服,看著她結了冰的不斷抖動的臉,她張著嘴,嘴角上掛著已被冰凍的血液,嘴唇上被黑鹽一樣的東西覆蓋,舌頭上有冰晶閃閃發光……液態氧。
悄悄跟過來的林澤陽意識到工作間裡有液態氧,裝在真空瓶裡。
她到底能喝多少呢?不去管多少了,反正呼吸道、喉嚨還有肺,全都燒焦了,液態氧的腐蝕性要比純酸的腐蝕性強得多。她的呼吸發出嚓嚓直響的聲音,就像撕紙時發出的那種聲音,慢慢地,她的呼吸停止了,閉上了眼睛,臨死前的掙紮。
博濤環視了一眼,一大櫃子的瓶瓶罐罐,各種器械和藥劑。他似乎想用外科儀器救治她,但是她的肺已經燒沒了。
冰霧籠罩著整個房間,她的嘴裡還一直不停地往外噴著雲霧,躺在那兒的軀體突然掙紮得更厲害了,博濤向她跑過去,她的眼睛又睜開了。
“月虹!”
博濤喊了一嗓子,但幾乎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一張陌生的像是石膏做的麵孔,慘白的皮膚下,布滿了肋骨一樣的紋絡,被融雪弄濕的頭發滲透了頭枕,她注視著博濤。
“月虹!”
更多的話他已經說不出來啦,博濤直愣愣地站在那兒,垂著陌生而又生硬的一雙手,活像是一根木頭樁子。
她的臉頰下方冒出一滴血,這滴血隨著熱度的增加變得越來越稀,沿著臉頰拉出一條斜線。她的舌頭顫抖著,隨後抖動的症狀又消失了,但她還是咕嚕咕嚕地掙紮著。
博濤握住她的手腕,已經沒有了脈搏,他從下擺處扯開她的衣服,耳朵緊貼著她的胸部下方,她的身體已經涼透了,沒有一絲氣息。
在一陣像是燃燒般嚓嚓的聲音之後,林澤陽從遠處聽到她心臟的跳動,怦怦怦,太快了,如駿馬疾馳,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讀秒計數一樣。
博濤也站起來,但深深地彎著腰,閉著眼睛。月虹她突然伸出手來,她的手摸著他的頭發,博濤睜開眼睛,看了看她的眼睛。
“博濤,”她尖叫道,博濤也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她那張嚴重變形的臉令人毛骨悚然,嚇得我差一點靈魂出竅,眼瞼之間大大的眼白熠熠發光,脖子上還發出咯咯噠噠的響聲,整個身體顛簸不止,呈嘔吐抽搐狀。
她斜靠在桌子邊上,博濤扶不住她。她用腦袋朝著瓷瓶口的邊使勁地撞來撞去。他立刻扶著她,使勁讓她貼緊桌子,但每當她重新抖起來時,她就又掙脫了,他的汗水嘩嘩直流,雙腿軟得像棉花一樣。
在她抽搐略微輕些時,博濤試圖讓她的身體平躺著。她猛然地大口吸氣,在這張可怕的、血跡斑斑的臉上,她的眼睛突然一下子有了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