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武城的百姓過得不好、絕大部分都吃不起肉’，這句評價其實說的有些狹隘了。
事實上，何止是東武城？
整個大周三十六郡，包括菁華薈萃之地的神都，普通百姓的生活都是非常掙紮且艱難的。
雖然還沒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程度，但說上一句‘富者有彌望之田、貧者無立錐之地’，並沒有什麼問題。
封如宗很清楚這一點，或者說，大周的上層權貴們都很清楚這一點。
隻是……沒人在乎。
就像普通人不會在乎螞蟻的死活一樣，權貴們自然也不會在乎普通人的死活。
儘管物種不同，可在權貴們的眼中，普通人和螞蟻之間的區彆，遠比他們和普通人之間的區彆小得多。
因此聽著蘇清和繞了個圈子，將話題引導到了普通百姓的身上，封如宗便多少有些疑惑。
不過他並未將這種疑惑表現出來，而是沉默地看著蘇清和，等待必然還有的下文。
“大人，咱們東武城，或者說咱們大周的絕大部分城池，施行的都是九坊製，同一座城內，坊與坊之間的規劃、布局，以及官府架構，基本都會保持一致，所以居住密度也是差不多的。
您之前說，咱們東武城內住了得有超過三十萬人，那麼平均分到九坊內，便是每個坊裡住了三萬多人的樣子。這些人依舊很多，可若是進行數據分析的話，數據總量卻並不會多麼龐大。”
蘇清和很是認真的繼續說道。
原本保持著沉默的封如宗，忽然開口問道“數據分析……是什麼意思？”
蘇清和怔了下，旋即笑著解釋道“就是根據官府能夠進行統計的所有訊息和情報，綜合對比後從中抽絲剝繭，通過那些信息來推斷並尋找出咱們所需要的結論。
咱們大周對於地方上的管控還算強力，或許在城池外的廣大農村之中，仍然需要依靠鄉賢和宗族的力量去維係禮儀，但是在城池之內，官府的力量足夠細致入微。
據我了解，咱們大周對於商稅非常重視。任何商販，無論是開鋪子的，還是街邊擺攤的，隻要賣東西，就要按照至少十中取一的比例來繳稅，這便是大周的什一稅。
如果賣的東西是一些比較緊俏的貨物，又或者是被官府嚴格管控的貨物，那麼稅率還會適當的上浮，最高甚至能夠達到十中取七的程度，不過這和肉沒有任何關係。”
聽到這裡，封如宗的眉頭終於微微皺了起來。
仔細思索了一番後，沉吟道“你難道想通過九坊的稅收去推算出九坊每年售賣肉類的總量？再根據九坊各自售賣肉類總量的區彆，來推測妖魔可能潛藏在哪個坊內？
咱們先不說這個想法是否可行，即便真的可行，也頂多是能推測出妖魔大體上潛藏在哪個坊裡罷了。而一個坊仍然太大，想從裡麵找出潛藏的妖魔，依舊無法做到。”
蘇清和微笑道“大人，數據分析的好處就在於，所有用來進行分析的數據，都是客觀的。因此隻要能夠找到一個正確的方向、或者說正確的思路，那麼剩餘要做的事情會變的很簡單。
至於說後續究竟要如何才能繼續縮小妖魔潛藏的範圍，這一點……還請大人容許我先賣個關子。有些辦法，說出來就不靈了。但大人可以憑借我方才所說的大致方向來做個判斷。”
封如宗眯眼問道“判斷什麼？”
蘇清和笑容微斂，認真道“判斷這個方向是否可行，判斷……您要不要使用這個辦法去試一試！”
封如宗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蘇清和不清楚封如宗在想什麼。
所以麵對著封如宗的沉默，他也隻能以沉默相對。
不過他相信自己是能說服封如宗的，儘管暫時拿出來的這個說法，其實並不太具備說服力。
可他昨晚在‘煉妖壺’內苦修之餘，仔細的在腦海中將自身當前的處境、以及目前知曉的所有信息都歸攏分析了一遍後發現，除了依靠他以外，封如宗暫時並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來應對這件案子。
如果封如宗本身已經想到了破案思路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搞得這麼麻煩。
居然還要用欺騙的方式，將希望寄托在他這個所謂患了離魂症的內應身上。
總之，至少目前來看，封如宗隻能死馬當活馬醫的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
因為不止是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事實上，留給封如宗的時間也不多了。
果然，事態的發展沒有讓蘇清和失望。
沉默了片刻，封如宗終於開口問道“你需要我給予你怎樣的支持？”
蘇清和心下一喜，表麵上卻是不動聲色的說道“大人，請您直接出麵聯絡城主府，讓城主府將九坊各自專門負責民生和稅收的乾吏全部調到咱們分部來，記得帶好所有相關的卷宗。
同時還有城主府麾下所有能夠調派的修士，再加上咱們分部的所有伏妖士，這些也都要專調專聽，隨時等候派遣！當然，對於他們的調動，要由您來負責，我隻建議，您來決定。”
封如宗是個相當果斷的人，既然做出了決定，便不會再猶豫。
聽完了蘇清和提出的要求，確定案件的調查主動權並不會因此而旁落後，立刻沉聲答應道“沒問題，我這就去一趟城主府，你在分部安心等著就行。中午之前，你要的人便都會到分部來報道。放心大膽的去做，不用怕鬨出亂子，如果出了問題，我替你扛著！”
說完，封如宗從座椅上站起身來，拍了拍同樣起身的蘇清和的肩膀，一臉鄭重與嚴肅交織的表情，看著仿佛像是在托孤一般。
蘇清和用力的點了點頭，臉上則適時的浮現起了感動的神色。
每一個人其實都是天生的演員，因為人類是一種習慣於戴著麵具生活、將真實自我藏於心底的動物。
但大部分人沒辦法將這種基因裡自帶的天賦技能發揮出來，原因很簡單，沒有被逼到份上而已。
可眼下的蘇清和，已經被逼到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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