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按照林大河的脾氣，肯定要摔碗罵娘們的，不過想想林楊氏後麵的楊家宗族隨時能叫出來一百多個大小夥子，林大河最後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楊大河這把老骨頭連林楊氏幾個弟弟都不夠打的，何況是整個楊氏宗族。這也是兒子多的優勢，雖然這些兒子在家也有各種矛盾，但遇到外部矛盾的時候，兄弟們還是能團結一心的。
對外問題上麵兄弟不齊心的話，那豈不是誰都能上來踩一腳了。
要怪的話，其實要怪林大河這個一家之主出門打工沒能拿回錢來才對，不過作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封建時代的一家之主，肯定是沒有錯的，麵對下午帶著一身酒氣沒能拿工錢回來的林大河，巧婦難做無米之炊的林楊氏也隻能有什麼做什麼，這本也不算錯。
一家人百無聊賴的喝著難以下咽的黑麵野菜糊糊，想著林白家的下人每天都吃著白米白麵，心裡都不是滋味。
可是怪誰呢，如果當時林大河讓林白和他三個哥哥一樣讀一年私塾認個字，那家裡現在的情景斷然不是現在的模樣。
可偏偏這個封建社會之中，妻子不能說丈夫的錯處，兒女也不能指責父親母親的錯誤。
分家過的林二夏家，因為媳婦在哺乳期的緣故，吃的要好一些，黑麵是和以前一樣，被篩出一層麥麩來，才拿來做的餅子。而且因為孕婦要補充營養，家裡還炒了一個青菜一個雞蛋。家裡那隻雞除冬天之外，平均兩天能撿到一個雞蛋，現在一家人吃的雞蛋和青菜，都是林二夏拿打工收入從鎮子上的集市買來的。
林二夏要打工，媳婦哺乳期，另外一個大兒子今年還不到三歲根本乾不了活，也因此，林二夏家根本沒時間去地裡挖野菜吃。
不過也因為林二夏媳婦哺乳期的緣故，當年林白養大的那頭半大的小豬宰殺後，四個豬腳都被林二夏媳婦燉了湯喝用來催奶。
林三山家的日子也差不多，隻是林三山還沒滿月的大丫頭是第一個孩子，現在林三山媳婦喝的是催奶的鯽魚湯和有少許麥麩的黑麵饅頭。因生產的時候沒趕上殺自家小豬吃的豬腳湯，林三山媳婦哺乳期的豬腳和鯽魚都是從集市上買的。
相應的，林三山家也沒人去地裡摘野菜。
因為現在林二夏、林三山能拿到全部的打工收入，感覺小日子過得還不錯。地裡刨食那玩意多累啊，還賺不到什麼錢。
二畝旱田的話，種出來的糧食交了丁畝稅還不夠一家人一年嚼用的。
兩人分家分到田地是為了公平，可兩人沒那麼多時間去地裡忙活。
也就是林二夏和林三山在鎮上沒地方住，不然早就想賣了村裡的田地去鎮上居住了，他們兩兄弟可是看得清楚，很多鎮上的人沒有田地就靠打工養活一家人，也這麼過來了。
而二兄弟沒看清楚的是，這樣的人往往都是有一門手藝的，哪怕是較為常見的木匠、瓦匠，輕易也不會把手藝教給教除了兒孫以外的人的。
俗話說，天荒餓不死手藝人，就是這個道理。賣力氣這活過於內卷，手藝人一天賺五十文八十文上百文也是有的，賣力氣的能賺二十文一天都是多的。
至於林家老大林廣田，如今已經是半個廢人，有個拐杖倒也能走路，但是跑步下田乾活挑水乃至長途走路都是做不到了。
也就是林大河不想放棄長子和長孫，才讓沒了壯勞力的林廣田一家不至於被餓死。不然分家把累贅的林廣田一家全部分出去而不是分出老二老三家，林大河的日子是可以過得更好的。
林廣田也知道自己一家現在的情況，如今隻能在父親麵前夾著尾巴做人。反正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隻是從上山打柴受重傷之後，沒了勞動能力，林廣田在家做人更加謹小慎微。
現在林廣田盼著的是現在7歲的長子快點長大。那時候想來自己家還能緩過來。農村家庭，失去家中唯一的壯勞力下場往往都會很淒慘，林廣田現在算是不錯的，父親至少沒放棄他這個累贅兒子。
野菜黑麵糊糊雖然難以下咽，但前段時間喝的草藥更加難以下咽，自己還不是喝了四個月。
也就是這四個月之中，其中有近一半時間是林廣田在出藥錢和買雞的錢，讓林廣田多年積蓄清空。
農村有一句話，叫有什麼彆有病，沒什麼彆沒錢。現在林廣田就處於有病沒錢的狀態。
可就這樣，林廣田也不敢觸及林大河的黴頭，因為畢竟林廣田上山打柴受重傷，其實是聽了父親林大河的命令。
真把林廣田這個跛子趕出去的話，林廣田唯一的下場是做流民然後餓死。
至於林家四弟林書，雖然失去了讀書蒙學的機會，還要每天打水下地摘野菜等，但林書畢竟才11歲，不聽話打就是了。完全沒有反抗的機會。
林書不能上學識字，真的算是倒黴催的，其實他爹林大河還是挺疼愛林書這個小兒子的，隻是家庭突遭變故，原本是四哥的林白突然變成了養子之後還淨身出戶了，三個哥哥在上山打柴的時候遭遇了野豬群都受了重傷，讓林書的求學路不得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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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書連百家姓都沒背完，就不得不輟學回家幫著家裡乾點活。從早上起來挑水這活，在兩個哥哥分家後落在了林書身上。
吃完飯之後，林楊氏對林大河說了一句“當家的，家裡明天沒有柴火了。”
林大河這才想起，這幾個月的柴火都是買的，自從林白那個逆子出走，三個兒子上山打柴受重傷之後，家中每兩三天都要花幾個銅板買一捆柴火。
林大河想想最近在鎮子上這連續三天也沒找到活計做，乾脆說“早上做水做飯先燒點麥稈，我去打柴。”
麥稈是柴火的一種，但一般都留做冬天鋪床和燒火用，畢竟一個漫長的冬天要燒很多柴火取暖的。易燃的麥稈用來引火點燃木柴是再好沒有的引火之物了，而且炕上鋪一層麥稈的話，也能有效的取暖。
缺點也有，那就是麥稈燃燒太快，全部用燒麥稈做一頓飯的話，真的要用掉很多麥稈。
林大河現在雖然還沒到山窮水儘，可剩下的十兩銀子，是林大河不想輕易動用的，真要到了冬天交徭役錢或者打仗交兵役錢的時候，那銀子就是可以拿來救命用的。
現在家裡的處境是難一些，但也並非就過不去了。過兩年林書差不多就能成為家中的壯勞動力——就像十三歲時的林白一樣。
那時候，大孫子也就是林廣田的大兒子也會有九歲了。再過幾年也能成為壯勞動力。至於十三歲的三女兒三妮在兩三年後也會出嫁換取一筆彩禮，到那時候家裡的情形就會緩過來了。
現在要做的，是把這兩三年艱難時光渡過去。
第二天起來之後，林大河再次吃了黑麵野菜糊糊和鹹菜條，帶了一葫蘆水和柴刀以及繩子和扁擔，去了山裡打柴。
現在家裡是真的沒幾個銅板去買柴了。林大河自己也不得不重新拿起幾年不用的柴刀上山去打柴。這等事，原本林大河都沒舍得讓自己親兒子做過的——三個親兒子隻上山打柴了一次，就差點全部喂了野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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