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同福客棧不遠的簡陋小酒館裡,客人雖多,但最引人注意的是靠窗的兩個男人。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談笑,還不時朝同福客棧的方向望去。
“大哥,這同福客棧真是大手筆啊!那些拉木頭的木牛流馬,我連聽都沒聽過。”其中,一個腰懸長劍的少年感歎道。
“不在於同福客棧,而在於那位江先生深不可測。”另一名中年男子淡然飲了一口酒,眼中透著一絲憂鬱。
“何以見得?”少年好奇地問。
“我打聽過,客棧早些年是尚儒客棧,一直普普通通的,直到這位江先生來了之後,才突然擴大成如今的規模。”
“這麼說,江先生不隻是普通的說書人?”少年若有所思地問道。
“絕非普通人,光是這規模的擴建,不是一般說書人能促成的。”
若有人能認出中年人的身份,定會大吃一驚。他不是彆人,正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小李飛刀——李尋歡,而少年,正是他的結義兄弟飛劍客——阿飛。
“店家,上酒!”李尋歡招呼店小二倒酒。自從江明的書火遍江湖,“小二上酒”成了江湖人的口頭禪,連李尋歡也不例外。
就在小二上酒之際,酒館門口又走進來四個相貌奇異的江湖漢子。其中一位獨眼壯漢高聲吩咐道“小二,把你們店裡的好菜都端上來!”
雖是獨眼,但他卻是最後一個坐下。最先坐下的是拄著鐵拐的獨腿男人,接著是穿黃衣的白發老者,第三個是麵色青藍的壯漢,最後才是獨眼壯漢落座。他們入座後,就朝著不遠處的同福客棧破口大罵,似乎滿腔怨氣,句句針對江明。
“大哥,這幾個人是誰?”阿飛不解地問道。
“那拄拐的叫金剛鐵拐諸葛剛,獨眼的是飛槍燕雙飛,青臉的叫螳螂刀唐獨,還有那白發老者是判官筆高行空。”
“全是兵器譜上的高手?他們為何來這?”阿飛追問道。
“自然是來尋仇。”李尋歡淡笑道。
“跟誰?”阿飛還是有些迷惑。
“江明。”李尋歡悠悠答道。
阿飛不再發問,已經明白了其中緣由。對於這些江湖人來說,兵器譜上的排名就是他們的名聲,而江明貶低兵器譜就是對他們名聲的侮辱,甚至比要了他們的命還嚴重,所以他們定然要報仇。
“可他們為何不直接去找江明?”阿飛有些疑惑。
“因為不在眾人麵前擊敗江明,報仇就毫無意義。”李尋歡點出關鍵。
阿飛恍然大悟隻有在眾目睽睽下徹底摧毀江明的威望,他們的名聲才能得到救贖。所以,他們會等,等到兩天後江明再說書之時,當眾挑戰,徹底摧毀江明的權威,從身體到名聲。
“大哥,你覺得這個江明究竟是什麼來頭?”
李尋歡輕輕搖頭,“他的來曆我猜不透,不過可以肯定兩件事。”
“哪兩件?”
“他既不屬於金錢幫,也不可能來自日月神教。”
阿飛不解,李尋歡指了指酒館最裡頭的某張桌子,“看到那對流星錘了嗎?”
阿飛點頭。那錘子巨大,難得一見。他立刻猜出對方的身份,“兵器譜第十九,風雨雙流星向鬆?”
李尋歡微微頷首,“他是上官金鴻的手下,若江明是金錢幫的人,向鬆絕不會出現在這。”
說著,他又指向窗外。
窗外一處茶棚中,一個蠟黃麵色的男子正默默喝茶,但目光始終注視著同福客棧的工地。
“那是日月神教青龍堂堂主賈布,人稱黃麵尊者。既然他在這裡,我也可以肯定江明不屬於日月神教。這些人來此,都是為探探江明的虛實。”
“但他們也是為了那些傳說中的絕世兵器吧?”阿飛略顯興奮地說。
“沒錯,但他們還不至於拚命去搶。”李尋歡語氣篤定,“若真到了非得不可的地步,必然是上官金鴻和東方不敗親自出麵。”
阿飛點頭,心中對大哥的機智和洞察更加敬佩。
正聊著,一個身穿青綠衣服的高瘦漢子走進酒館,入座時露出腰間的一條長鞭,阿飛立刻認出。
“蛇鞭西門柔也來了?”他忍不住低聲問道。
李尋歡點頭,目光未離開窗外。
西門柔顯然注意到了酒館另一邊的諸葛剛,雖然隔著距離,但兩人對視的眼神如火花般激烈。西門柔將右手緩緩挪向腰間長鞭,諸葛剛也悄悄靠近桌邊的鐵拐,但兩人終究未握武器,隻是默契地避開目光,各自飲酒。
“大哥,不是傳言西門柔和諸葛剛是天生對頭嗎?怎見麵也能這麼忍氣吞聲?”
“因為他們知道,此時有比鬥氣更重要的事。”李尋歡話語一頓,隨即繼續道“他們也多了個不敢輕易動手的理由。”
“是什麼?”阿飛愈發疑惑。
“忌憚。”
“忌憚?他們在忌憚誰?”
“前些日子,青魔手伊哭的弟子丘獨死了。”
“就在這鎮上?”阿飛驚訝。
“就在同福客棧,”李尋歡繼續道,“殺死丘獨的必不是尋常人。他們不敢妄動,是因為忌憚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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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若有所思地低頭。“那丘獨來找江明,是為了替師傅出頭嗎?”
李尋歡沉默片刻。“我怕你會傷心。”
阿飛猛然醒悟,“你認為,他是為林仙兒而來?”
“江湖人人皆知,除掉梅花盜者能贏得林仙兒的青睞,人人也知金絲甲能擋梅花鏢。”李尋歡的聲音低沉而冷靜,“若得了江明說的那些利器,梅花盜的破綻也就不複存在。”
李尋歡沒有再說下去,阿飛卻已然懂得。
李尋歡心裡有種猜測,他認為林仙兒很可能就是梅花盜,或至少和梅花盜有關。
“大哥,你會不會錯了,或許梅花盜是丘獨呢!”
這是阿飛第一次對李尋歡的話提出質疑。
李尋歡沒有回應。
他清楚阿飛對林仙兒的感情深厚,甚至到了不容置疑的地步。
阿飛見他沉默,於是換了話題。
“那你認為,江明就是殺掉丘獨的人嗎?”
李尋歡搖了搖頭,“不能確定。”
這時,酒館門口走進一個相貌俊美的白衣人。
李尋歡看了一眼,眼皮微微跳動。
“沒想到,就連銀戟溫侯呂鳳先也來了。”
阿飛有些吃驚地問道,“他就是呂鳳先?可他身邊沒帶銀戟啊?”
李尋歡笑著說,“呂鳳先性情高傲,百曉生評價他的銀戟不如嵩陽鐵劍,他便棄戟另練其他兵器,或許如今的兵器比銀戟更強。”
阿飛心中一動,暗自盤算人數。
“這麼說,兵器譜上前十的人已來了近一半?”
李尋歡點點頭,“確切地說,正好一半,東海玉簫也肯定來了。”
“哦?可我沒見到他。”
李尋歡笑道,“東海玉簫是個講究之人,七俠鎮這幾家簡陋的客棧,他不會下榻。要麼住在附近的大客棧,要麼乾脆待在馬車裡。”
“不過等江明開書那天,他定會現身。”
“因為,他也是來尋仇的。”
兩天後,重建的同福客棧裡人聲鼎沸,賓客絡繹不絕。
新建成的同福客棧高達七層,氣勢如虹,江明為其命名為“同福樓”。
整座樓紅磚綠瓦,富麗堂皇,裡麵雕梁畫棟,寬敞雅致。
底下三層為飯店,容納上千人,二、三層則是雅座與雅間。
雅間之間的地板打通,所有人都能望見一樓中央的高台,那是江明說書的地方。
四層為夥計宿舍和掌櫃廂房,還有莫小貝的房間。
雖然房間充裕,但秀才和大嘴依然同住,說是習慣了。
小貝則非吵著要跟小郭同住,因為她怕黑不敢獨睡。
老白有自己的房間,不過多半還是待在一樓大廳,有時則待在佟湘玉房裡。
至於祝無雙,獨住一間,現在專為江明開小灶。
祝無雙的廚藝絕妙,遠勝大嘴,比不少京城名廚還要高明。
有次江明的菜不小心被經過的女帝聞見,她嘗了一口,氣得當場拍碎了上好的金絲檀木桌。
為免客棧座椅再遭池魚之殃,女帝從此也開始吃上了無雙的小灶。
五、六層為客房,裝潢極儘奢華,比京城最豪華的客棧還要講究。
魯班神斧門的工匠曾說,這些房間比後宮妃嬪的居所還要舒適。
至於最頂層第七層,隻住了江明一人。
除了朱停與幾位魯班神斧門的工匠,隻有江明知道同福樓實際上有八層,第八層為密室,通道在第七層的江明房內。
江明台上說書,正講到緊張處。
“書接上回,北涼世子入青樓遭刺殺,西楚花魁暗藏利刃,尋機出手。”
“隻一瞬間,那閃爍寒芒的劍尖已逼近徐鳳年喉前三寸!”
“西楚劍舞,似舞實劍,精妙無雙。”
“若不信,有詩為證。”
“‘西楚有女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神氣奪,天地為之久低昂。’”
“好!”客棧大廳響起喝彩聲,一眾豪客紛紛叫好。
一樓大廳人頭攢動,二樓、三樓的雅間幾乎滿座,佟湘玉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