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她的隨從都不在場,否則見到女帝如此失態,九天聖姬隻怕要嚇得不輕。
她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心中做了決定“罷了,看在他還算有點見識的份上,我就多留幾日好了。”
女帝輕歎一聲,又緩緩坐了下來。
“他竟然將我與胭脂譜上的南宮映雪相提並論,難道……”
回憶起江明對她容貌的誇讚,女帝不由得露出幾分得意之色,臉頰上泛起一絲淺淺的紅暈。
旋即,她為自己找了個留下來的理由“他傳揚我的美名,也算是為幻音坊造勢,提升我在江湖中的威信。”
“這對幻音坊而言,極為有利。”
“所以,我必須確保他的安全,這完全是為了幻音坊的利益。”
至於她是否真正信服這個理由,恐怕也隻有她自己心裡清楚了。
在三樓另一間雅座中,憐星輕輕蹙眉。
儘管她和邀月親眼見過江明出手,深知其武功不凡,但她依舊對他是否能應對梅花盜心存疑慮。
她瞥了眼身旁的邀月,心中微微歎息。
“即便我留下,姐姐多半也不會允許我插手幫忙吧。”
正想著,她靈動的眼眸一轉,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她故意輕輕咳嗽一聲,自言自語般地說道“這個江明還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挑釁梅花盜。”
邀月淡然不語,未置一詞。
憐星見狀,繼續自顧自地說道“聽聞這梅花盜是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甚至傳言他曾揚言,連我們移花宮也不在眼裡。”
聽到這話,邀月目光微動,開口道“你說梅花盜居然不把我們移花宮放在眼裡?”
憐星裝作一副驚慌的模樣,低聲解釋“我也隻是聽說而已,不過是江湖傳言,未必屬實。”
“哼,不管是真是假,他膽敢說出這種話,就該為此付出代價。”
“既然如此,憐星,最近我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住下。”
“等我親手打敗他,再說其他!”
“我倒要看看,這個梅花盜到底有何本事,竟敢輕視移花宮!”
雖然看不見邀月的表情,但望著她微微起伏的胸膛,憐星悄悄露出一絲笑意。
她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
卻不知,邀月那怒氣衝衝的模樣,其實也是故意裝出來的。
邀月早已看穿憐星的真正用意,明白她的心思。
她隻是順水推舟,假裝上當罷了。
而她如此行事,隻不過是給自己找個留下來的借口。
因為在邀月心底,她其實早已決定不離開七俠鎮。
“花兄,你說這位江先生是不是瘋了?”
同福客棧二樓最東邊的雅座上,陸小鳳眉毛一挑,開口道
“他又不是瘋子,怎麼會瘋了呢。”
陸小鳳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雖然不是瘋子,可他說的卻很像是瘋話。”
“你怎麼知道他說的一定就是瘋話。”
花滿樓笑了笑。
“也許他說的其實是最真誠的大實話。”
陸小鳳舉著酒杯,望著台上的江明看了很久很久。
過了好一會,他才收回目光,一邊喝著酒一邊說道。
“你說的對,也許他說的真的是實話。”
“隻是,這樣的實話實在可怕。”
花滿樓不禁問道。
“實話有什麼可怕的?”
“實話本身不可怕,但是如果這真的是實話。”
“那麼隻能說明他背後的勢力,遠遠比梅花盜還可怕。”
花滿樓罕見的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彆那麼嚴肅嘛,管他什麼勢力,反正他又不造反。”
陸小鳳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給對麵的花滿樓也倒了一杯。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花兄,繼續飲酒吧。”
“你這人啊,天塌下來也耽誤不了喝酒。”
花滿樓笑著接過酒杯,也跟著喝了起來。
“大哥,我剛才沒聽錯吧,他要挑戰梅花盜!”
二樓最西邊的雅座裡,阿飛震驚的向身邊的李尋歡確認著。
“是的,你沒有聽錯,他的確是在挑戰梅花盜。”
“而且還不是要挑戰,他已經在挑戰了。”
“他怎麼敢挑戰梅花盜!難道他的武功真的深不可測?”
李尋歡搖搖頭。
“這與武功沒關係。”
“那與什麼有關?”
“智慧和勇氣。”
李尋歡放下酒杯,略帶欽佩的望向高台上的江明,
“以他的智慧和勇氣,即使不需要武功,他也一定能消滅梅花盜。”
“可是大哥,如果他真的能消滅,為什麼他以前不那麼做?”
李尋歡沉默了一會,才緩緩解釋道。
“也許是時機未到,也許是沒有條件。”
“而且還有一種可能。”
直視著阿飛探尋的目光,李尋歡一字一頓堅定的說。
“也許,是之前梅花盜還沒有找上門來。”
“大哥,難道你還在認為林仙兒就是梅花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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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尋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慢慢的說道。
“沒有人說梅花盜一定是個男人,也許梅花盜根本就是個女人。”
“可是大哥,梅花盜不僅劫財還劫色,女人難道還會強奸女人不成?”
李尋歡又笑了笑。
“這也許正是她在故布疑陣,好讓彆人都想不道梅花盜其實是女人。”
“不可能的。”
阿飛忍不住笑道。
“因為女人是沒辦法強奸女人的。”
“當然有辦法。”
李尋歡強忍著咳嗽,繼續說道。
“她可以用一個男人做傀儡,替她做這種事,等到必要的時候,再找機會將這男人除去。”
“大哥,你喝的太多了。”
阿飛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想的也太多了。”
李尋歡輕輕咳嗦了一會,這才繼續說道。
“也許我的確想得太多了,但想得多些,總比不想好。”
“你要知道,梅花盜上次出現已經是三十多年前。”
“就算他再年輕,現在也不止五十多歲了。”
“可是他乾下的那些大案中,好幾起案子的被害人都說梅花盜不過三十。”
“所以大哥,你是說三十年前的梅花盜和現在這個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人?”
阿飛忽然醒悟了過來。
“不錯,就像江明說的那樣,他們不會是同一個人。”
“也許是師徒,也許是父女,總之絕不可能是同一人。”
“而且我猜,這位江明先生也已經猜到了林仙兒很可能就是梅花盜。”
“何以見得?”
“因為今天江先生是在故意挑釁林仙兒。”
“否則的話,以他的見識,自然不需要將林仙兒貶低的這般厲害。”
李尋歡笑了笑。
“畢竟單論美貌,林仙兒確實算得上一個能讓男人難以抗拒的美人。”
“所以大哥你是說,他覺得惹惱了林仙兒還不夠,還要再加上梅花盜,才能讓他們現身?”
阿飛一邊思考一邊說道。
“一點不錯。”
“女人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容貌,梅花盜最在意的則是他的名聲。”
“貶低打擊他們最在意的東西,就會讓他們憤怒。”
“一旦陷入憤怒,人就會失去冷靜,失去分寸。”
“而這個時候,就是他們最容易漏出馬腳的時候。”
“可是大哥,這些都隻不過是你的猜測而已。”
阿飛還是有點不願意相信。
“確實隻是猜測,但是我相信,最後事實將會證明一切。”
李尋歡深深望了一眼台上的江明,低頭又乾了一杯酒。
“在這之前,就讓我們在這裡專心等候吧。”
“小二,再來一壇燒刀子!”
二樓最北邊的雅座上,喬峰已經激動的喝乾了兩壇酒。
但他仍覺得不滿足,還在催促著小二繼續上酒。
“好嘞客官,酒來啦!”
白展堂招呼一聲,趕緊將酒端了上來。
“客官,慢用啊!”
白展堂前腳剛離開,喬峰就已經拍開了封泥,將酒倒進了碗裡。
“真是痛快!”
他一口將碗裡的酒喝乾,然後繼續又倒了一碗。
“想不到這位江先生不但書說的好,而且膽色過人。”
在他的自言自語中,又一碗酒進了肚子。
“這梅花盜遠在兩宋都有些惡名,此人居然敢向其挑戰,當真是一等一的好漢。”
“如此頂天立地的男兒,我喬峰若是能與其結交,那真是不枉此生。”
他越說越高興,越喝越興奮。
不一會,又一壇燒刀子就讓他喝進了肚子裡。
“小二,再來一壇,繼續上酒!”
“來嘞,客官海量啊!”
白展堂忍不住吐了吐舌頭,繼續抱過了一壇燒刀子
客棧內,被江明的言語所震驚的眾人全都睜大了眼,張大了嘴。
過了很久很久,誰都沒有說出一句話。
這時從後廚跑出來偷偷聽書的李大嘴忍不住問向了旁邊的白展堂。
“誒我說老白,他們這是咋滴啦,這梅花盜有那麼嚇人麼。”
白展堂麵色凝重的四處看了一下,然後才小心翼翼的說道。
“豈止是嚇人,簡直是可怕。”
“梅花盜最初橫行江湖的時候還是在三十多年前。”
“那時候江湖上沒一個不知道他的,就連點蒼掌門吳問天都死在了他手上。”
李大嘴不禁咂舌道。
“那老白你說這梅花盜他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肯定是男的!”
白展堂肯定的說道。
“因為他不但劫財,而且還劫色,江湖中黑白兩道都有不少姑娘讓他給糟蹋過。”
聽到這裡,一旁的小郭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誒惹,這個梅花盜可太缺德了,我可得小心點。”
呂秀才則趕緊在一旁安慰。
“沒關係的芙妹,我相信以你的容貌肯定很安全。”
“排山倒海!”
郭芙蓉咬牙切齒怒喝一聲,將呂秀才又拍回了櫃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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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師兄呀,那當時點蒼的那個掌門是怎麼死的?”
不理會打鬨的郭芙蓉和呂秀才,祝無雙看著老白好奇的問道。
白展堂歇了口氣,然後才慢慢的說道。
“據說是這吳問天剛揚言要找他,結果第二天就死在了自己的院子裡,全身上下都沒傷痕。”
“隻有胸前多了五個像梅花般排列的血痕,這就是梅花盜的專有的暗器所致。”
“不是,那這個梅花盜為啥總往人家胸口上發暗器呀。”
李大嘴好奇的開口了。
白展堂白了李大嘴一眼。
“前胸要害,是所有武林高手防範最嚴密的地方。”
“那梅花盜偏偏要往人家胸口招呼,就是為了顯得他的厲害。”
這時小郭又湊了過來。
“誒老白,你不是說這個梅花盜都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人了嗎。”
“怎麼這些人還這麼怕他?”
白展堂搖了搖頭。
“因為就在半年多以前,他又再次出現了。”
“而且就在這短短幾個月裡,他就又做了七八十件特大巨案。”
“據說這次,連幾個門派掌門的女兒都被他給糟蹋了。”
“太可惡了!”
呂秀才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從櫃台裡爬了出來。
“這梅花盜這麼猖狂,難道官府就不管管!”
“那也得能管得了啊!”
白展堂歎了口氣。
“這個梅花盜神出鬼沒,行蹤飄忽不定。”
“六扇門的四方總捕,甚至就連東廠和錦衣衛都出動了。”
“查了兩個月,還是什麼線索都沒有找到。”
“自從他再次出現後,現在江湖中稍有資產的,那是人人自危。”
“而那些稍有姿色的女子,更是寢食難安。”
聽到這裡,李大嘴不禁疑惑了。
“那這跟那個叫啥仙兒的有啥關係啊?”
“人家叫林仙兒。”
老白回頭看了看,發現佟湘玉沒在附近,這才壓低聲音繼續小聲說道。
“我跟你們說,這林仙兒據說是大明江湖第一美人。”
“她曾經公開揚言,無論僧俗老少,隻要誰能除掉梅花盜,她就嫁給誰。”
“而且,江湖還傳言據說有九十多家富商大族暗中約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無論誰殺了梅花盜,他們都會將自己的家財分出一成來送給他。”
“誒老白,那有這麼好的事你咋不上呢!”
“廢話,我打得過麼我。”
就在他們小聲談論的時候,忽然一聲大吼傳來,將他們嚇了一跳。
“說啥膩,都說啥膩,咋都在這賴著,去去去都給額乾活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佟湘玉居然走了過來。
在大嘴小郭秀才和無雙等人走了之後。
佟湘玉一把揪住老白的耳朵,惡狠狠的說道。
“啥是天下第一美女啊,你給額說說,啥是天下第一美女。”
“誒疼疼疼疼,我錯了湘玉,你是天下第一美女還不行嗎。”
“不行,咱倆去後院嘮嘮,額今天非得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佟湘玉不依不饒的揪著老白的耳朵,直接往後院走去。
此時客棧大廳內的一眾江湖豪客還未徹底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自然都沒有注意到老白湘玉他們之間的嬉鬨舉動。
況且就算看到了,也必定不會在意。
因為江明今天的話實在太過驚世駭俗,讓他們根本沒心思去理會其他事情。
“可是江先生。”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個身穿短衫的人開口了。
“就連江湖中人人。。。人人知曉的百曉生也說林仙兒勇氣非凡呀。”
這個人本想說是人人敬佩的百曉生,但是一想到江明之前品評兵器譜。
可謂將百曉生一張老臉打的稀爛,這才改口說成是人人知曉。
“人人知曉又如何。”
江明扇了扇折扇,淡淡的說道。
“他品評編寫的兵器譜漏洞百出,所以他的話,自然也未必像傳說那般可信。”
“況且這百曉生本就是林仙兒石榴裙下的愛慕者之一。”
“所以這番言論未必真的那麼客觀公正。”
那短衫漢子聽他說的在理,不禁點頭稱是。
客棧內的眾人也覺得江明所言有理有據,一時紛紛點頭讚同。
“看來這位江先生是打臉完兵器譜上的高手還沒過癮。”
“這回要直接開始打臉兵器譜的作者啦。”
陸小鳳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副想看好戲的樣子。
“我倒是覺得,這位江先生此舉頗有深意。”
花滿樓卻搖搖頭,一邊思考一邊慢慢的說著。
“哦?你覺得這事情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
“你看,江先生今天一共出言貶斥了三個人。”
花滿樓好像想到了什麼,慢慢開始分析道。
“分彆是林仙兒,梅花盜和百曉生。”
“梅花盜是作惡多端的盜賊,林仙兒揚言要追捕他。”
“而這百曉生,則是林仙兒的裙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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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情況下,誰也不會將這三個人聯係在一起。”
“不錯,因為他們之中乍一看其實根本沒什麼聯係。”
陸小鳳也有點明白了。
“但是經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他們中一個很大的聯係。”
“那就是林仙兒!”
“一點不錯。”
花滿樓點頭道。
“再加上江先生說這林仙兒是沽名釣譽,可是梅花盜的威脅是實實在在的的呀。”
“你是說,除非林仙兒和梅花盜是同一個人?”
陸小鳳恍然大悟。
“或者他們至少是一夥的,隻有這樣林仙兒才能根本不怕梅花盜的報複。”
“可是這跟百曉生又有什麼關係?”
花滿樓笑了笑。
“也許百曉生跟他們也是一夥的。”
“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不知道。”
花滿樓再次搖了搖頭。
“但是我感覺,江明應該知道。”
夕陽的餘暉透過西窗,靜靜的射進了客棧的大廳裡。
看著窗外絢爛的晚霞,江明輕輕收起了折扇,曼聲吟道。
“一支醒木驚四方,折扇開合日月長。”
“拭去浮塵還明鏡,多少風雲化蒼茫。”
然後,他和往常一樣向眾人拱了拱手
“各位,窗外紅日西沉,天色將晚。”
“今日的書,就暫且說到這裡啦。”
“如果還想知道下文,不妨五日之後再來。”
說完江明便直接轉身,往樓上走去。
隻留下還在錯愕中的一眾江湖豪客,愣愣的站在夕陽的餘暉中。
當天夜裡,鋪天蓋地的振翅聲仿佛滾滾驚雷。
就連七俠鎮的郊外都清晰可聞。
客棧對麵萬利當鋪的錢夫人氣的捂著耳朵。
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在這鋪天蓋地的信鴿中,女帝罕見的召來了她的海東青。
那海東青在六樓客房的窗外繞了好幾圈,這才落在了女帝伸出的手臂上。
它輕輕收攏翅膀,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女帝看。
女帝輕輕撫摸了幾下它柔亮的羽毛,然後才慢慢掏出一張紙條。
熟練的將紙條塞進信囊之後,女帝振臂一抖。
那海東青便展翅高飛,幾個撲騰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那字條的內容非常簡單,一共加起來才幾句話。
這次的字條並不是要查誰的身份,也不是要打探什麼消息。
字條上的內容不過是告訴九天聖姬,自己暫時不回去了。
這幾句話寫的特彆簡單。
但是對於盛唐今後的很多事情,都將帶來巨大的改變。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此刻的女帝並不知道,這次的這個決定究竟會給她帶來什麼。
她的心中現在隻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拍死梅花盜,絕對不能讓他傷害江明。
鋪天蓋地的信鴿裡,有一隻卻並不是往外飛的。
而是從鎮外麵往七俠鎮裡麵飛來的。
忽然同福客棧五樓客房的一扇窗子被推開了。
花滿樓輕輕伸手,那信鴿就落在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