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諺說“天有棉花雲,不久雷雨鳴”。
順和十八年五月的一天,天上正散布著一簇簇棉花似的白雲,書心平安回到曄城少將軍府。
近三天裡,會不會下雨,誰也不知。
自書心被擄走那天算起,曄城好幾個月都沒下過一滴雨了。
薑嬸的屍體,早就被官府抬走了。
那些血跡還在地上淌著,風吹日曬,塵土遮蔽,書心用掃把一掃,灰塵過去,露出黑乎乎一片,幾乎與大地融為一體。
夕陽之下,足足拎了八大桶水,又蹲在地上用刷子清洗,終在天黑之前,將那血痕徹底除去。
一同回來的老婆婆坐在搖椅上休憩,不解堂堂少將軍夫人,收拾個臟院子,費那麼大勁乾嘛。
“聖上親封的少將軍,家中又是皇親,將軍府裡必然仆從成群,你何苦在這小院裡過?”
“即便想單過,少將軍也不缺銀子花,花三兩銀子買兩個婢女便是,這粗活又何必親自動手?”
“那怎麼一樣!”書心道“將軍府雖大,卻和我無關。這裡要自個兒動手,是我把這裡當家。”
回曄城這些天,她也打聽過了,動亂以後,將軍府迅速出兵,由副將帶領,兩三天時間,就將城中的賊寇清剿了。
隨後陳副將帶兵去鬼鎮,援救星銘。
至於她,將軍府起初還派人去尋,後來不知怎的,突然召回了全部人手,說不用再找。
至於是認定她死了,放棄了,還是知曉下落,認為她安全無虞,書心都不能確定。
如今已到五月,她和星銘的婚期已過,星銘還未在曄城,具體人在哪裡,她不清楚。
也曾去將軍府問過,連門都沒進去。
民間傳言,星銘的軍隊和陳副將一起,向北擒拿叛賊葛伯陽,已經大獲全勝,很快就要回來了。
守著這小院的一草一木,就是她對星銘的信任。再見麵,二人定然親密如初。
血跡還未清理乾淨,已有人前門叫人,書心忙著乾活,老婆婆從那搖椅上下來“你忙著吧,我出去看看。”
自成了親,書心和鄰裡之間並沒有什麼來往,正想著會是誰呢,老婆婆和人在門口吵鬨起來了。
“少將軍夫人怎麼囫圇個兒回來了?是不是她把人擋在前頭,才保得一命?”
這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頗有些憤憤不平。
老婆婆還不知薑嬸枉死一事,和來人互罵“少夫人是死是活,與你有什麼關係?哪裡來的老匹夫,想訛人也不看看這是哪裡!”
她指著門匾上的四個大字,大聲吼道“睜著你的大眼看看,少將軍府,訛人訛到皇親國戚家門口了!”
書心聽了,趕緊拉上老婆婆的胳膊,要她情緒不要那麼激動,若再大聲嚷嚷,看熱鬨的人會越來越多了。
“婆婆,你冷靜一點,我來與他說。”
婆婆脾氣急躁,卻也聽勸,見書心出來了,便不再大聲爭執。
來人有五十來歲,衣著普通,看他的樣貌,倒有些像薑嬸嘴裡的老頭子,便虛心問道“我便是你口中的少夫人,敢問大叔高姓大名,找我何事?”
“我,你不知道我,還不知道薑嬸嗎?“書心語氣輕柔,禮貌有加,老頭理直氣壯的反問“那婆子死在你們院裡,可是賊寇來時,可是她傻傻的擋在前頭,這才死了?”
“你……從哪聽來的?”
他梗著脖子開口“大家都這麼說,還有千娘那丫頭,為了跟著賊寇找老巢,也被害死了好多人看見的。”
書心一陣疲累,比刷地還累,當晚之事,她不知如何解釋。
縱然薑嬸為了活命,主動檢舉她的身份,可是最終她卻活著,薑嬸慘死,而那約定好接她回家的長子來少將軍府途中死於非命,如今薑嬸一家四口,隻剩下乾瘦的老頭,還有十來歲的幼子。
人死如燈滅,個中緣由,書心是不打算往外說了,隻希望能安撫好薑嬸家人,不負多年相識。
再說獻泓,千娘喪命,她的父親絕了出門的心思,讓她非要儘快嫁人,免得惹是生非。
想到這些,書心止不住的歎氣,婆婆問是何事,書心三言兩語講於她聽,婆婆登時瞪大了眼,“書心丫頭,你膽氣可比我想的還要大!”
這句欣賞若在平時,總會逗書心一笑,今日她狀況不佳,不置一詞。
薑嬸的命、千娘的命,官府隻當成戰亂之殤,隻道了幾句遺憾,再無他話。將軍府主子不在,管家借口隨後處理,幾月過去,薑嬸匆匆下葬。
獻泓倒是有情義之人,千娘無父無母無親人,她便將其當作妹妹收進家族祠堂。
念著這些慘禍,書心一夜噩夢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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