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遲殤的確是出問題了。
在他感受到那些被蘇屠屠殺的陰魂們殘留下的驚恐情緒時,內心難以抑製地生出淩厲殺機,也正是在那一刻,時遲殤突然醒悟到了一個問題。
太平靜了。
沒錯,隨著他參悟魂道奧妙,鬼氣的戾念也好,冥氣的死寂也好,都無法乾涉到他的情緒波動,所以他不似其他鬼道或冥道那樣神智受到侵蝕,始終能夠保持心境的平和。
然而一路走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魂道淨化的不僅僅是鬼冥二氣中的負麵屬性,還有著他自己內心的波動,生氣、憤怒、喜悅、期待,種種情緒都在不自覺間被魂道淨化,隻留有最純粹的平靜。
這是好事兒,可以讓他的心境更多處於平靜狀態,極大免疫外來力量的影響。
但是,這也是壞事。
但凡是生靈,都會有七情六欲,愛也好,恨也罷,開心,憤怒,傷心,種種情緒的變化,無不關係著靈魂的活躍性。
當一個生靈的靈魂再無情緒波動,那就是行屍走肉。
也是在那一刻,時遲殤陡然發覺自己走了岔路,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將道途歪向了泯滅一應情感的“冥道”。
鬼道放大情緒,七情六欲無不放到最大,也是鬼道會性情乖張的關係,因為情緒波動實在太大。
冥道泯滅情感,宛如傳說中的“太上忘情”,將一切情感都抹殺。
所以一旦走火入魔,鬼道會成為瘋癲的魔頭,冥道會成為毫無神智的行屍走肉。
也正是如此,他才會在對決蘇屠時候刻意壓製魂道對自身情感的影響,這也是為什麼會因為太過激動而誤傷波及到黃晨洋等人。
之所以沒有立刻返回陰陽宗,時遲殤也是想四處走走,好好思索解決的辦法。
離開血蟒林後,時遲殤沿著一條溪道隨意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至來到一座高山前,他才停下腳步。
跟著他走了這麼久,老道士神色愈加愁苦,見他總算停下了,趕忙道“前輩,多謝援手之恩。”
時遲殤也不回頭看他,隻是遠遠眺望著前方高峰,好半晌才淡淡道“沒事兒,你走吧。”
老道士怔了怔,還以為對方是在戲耍自己,乾笑道“前輩說笑了,得前輩相救,晚輩感恩萬分,願效犬馬之勞……”
因為道途問題,時遲殤心情本就不佳,見他賴著不肯走,不禁劍眉一皺,扭頭眸綻寒芒,一股浩大劍壓陡然淩壓而下,駭得那老道士差點魂體炸裂。
“滾!”
“好嘞!”
看出對方真讓自己走,老道士哪裡還會逗留,隻是這人也算窮講究,明明都已經打算施展遁法逃跑了,仍是規規矩矩地拱手一禮“不管如何,前輩恩情,六德此生不忘!”話音方落,這名為六德的老道士直接駕雲就溜。
六德道人,這老道士居然是當年時遲殤初入鬼界,在寒武皇朝地界遇到的冥級強者。
那時六德道人雖然是寒武皇朝的通緝犯,但好歹也是冥級強者,然而現如今,六德道人雖然修煉到了冥師,但是昔年那弱小後輩早已是冥君巔峰,更可對抗冥皇強者。
世事無常,想來便是如此了。
在山腳下盤坐休憩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時遲殤繼續徒步而行,也沒有什麼目的地,隻是隨意行走,反正以他目前的實力,除非是冥尊級出手,否則偌大鬼界還真沒有哪兒他去不得。
轉眼間,時遲殤已經在外徒步了七天,連一座城鎮都沒看見,反倒是經過了不少的村子。
以往他都在森州、淩州府這種大型城池,感受還不深,可是這次徒步行走,意外發現鬼界荒野中的陰魂、陰獸、鬼獸大多分為兩個極端。
靠近冥河水道的,多是神智全無,亦或渾渾噩噩,每日都是呆呆待在原地,哪怕時遲殤從他們麵前走過,也不見他們有半點動靜。
而那些處於深山老林的,則是大多瘋癲狂躁,縱然時遲殤離得老遠,隻要是他們察覺到了時遲殤的存在,都會不顧一切地衝過來。
那些實力弱的還好些,可是也有幾次,時遲殤遇到了數頭半步冥尊的陰物,不得已狼狽逃竄。
所以到了後來,時遲殤也學聰明了,一旦自己遠離水道,當即隱匿身形與氣息,避免被那些陰物發現。
事實上,這才是鬼界的常態,沒有高階淨化負屬性的法訣,陰物就隻能用水磨功夫一點點去淨化負屬性,然而它們淨化的效率又怎麼可能比得上侵蝕的速度。
第八天正午,時遲殤盤坐在一座湖中島中,雖然周圍湖麵上彌漫著讓無數陰物恐懼的冥息,然而時遲殤卻無半點不適,隻要不是真正去接觸冥河,單單這些蒸騰起來的冥息,還在他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之所以會坐在這裡,是時遲殤需要一個安靜且不受打擾的地方,好好思索第三層魂道。
這段時日的徒步見聞,時遲殤見到了太多太多鬼界底層的境況,亦或者說,他直至此刻才真正感受到了鬼界的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