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隔壁這一桌坐著的兩位中,有一人必然是外鄉來的,聽著另一個說這一番事由,口中“嘶嘶”聲沒停,對此的咋舌和驚詫,不亞於阿月。
說是人儘皆知,且談之色變,但那人說起這些事情來,語調頗為猥瑣,且說的事無巨細,也不擔心閒話出了小棧,惹來什麼禍事?
那位外鄉來的,聽的極為認真,聽到那些有幸入了國師府的郎君們,會得到的賞賜時,甚是興奮地低聲問了一句“如果真是賞賜土地錢財,那樣的話……也未為不可啊!”
另一位,話說完,剛好夾一粒酥豆放入口中,聽見這一句,瞬時被豆子噎住,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找水,還在一邊左右觀察著。
阿月也被這咳嗽聲驚到,坐直了身體,好在反應快些,沒被發現偷聽。
待平息以後,那人以更低的聲音,道“仁兄可彆有這般想法,既來王都尋找謀生門路,咱們私下說這些,權當個閒話聽,聽之忘之要緊。如今,雖然王都各處,透露著些不尋常,但前陣子戰場大捷,那你在此等個幾日,自然也能夠找到許多正經機會。我知道,你家鄉去年水患,族人剩下你一個,又沒什麼基業……但,即便如此,還是保命為上。”
“賢弟這話讓人不解,為何如此說?這和保命有什麼關係?”
那人低頭長歎了一聲,道“哎,我本不該同你說這些,到底是捕風捉影的事情,但是未免你走入歧途,我還是要給你說清楚。你方才也看到了,那‘少主’娶親,不管娶多少個,耗費的是他國師府中家財,雖然要求王都城中家家裝扮,但總歸也礙不到城中百姓多少,那為何家家都一幅惆悵模樣?”
“為何?”見他還在腹稿一般,急著追問道“仁兄何苦此時還賣關子。”
“你這個模樣,少主看不看的上暫且不表。你隻記著,我給你說的,什麼賞賜,都是身外之物。這少主娶親這麼多,我可聽說,第二日便會從後門,赤條條抬出去處理了。有一回,倒夜香的因為扭傷腳,沒來得及快步離開國師府附近,害怕被降罪下來,隻得躲在暗處,可瞧得清清楚楚,抬出來的人,身著玄黑色的喜服……你說說,到底是莫須有的賞賜重要,還是你這不值錢的命重要?”
話說完了,他又似想起什麼一般,再次告誡道“這些事情,沒過明麵上,到底算捕風捉影,但是如今城裡誰人不曉?不過,曉得又如何?國師府還怕誰的閒話不成?”
利害關係言明,那先前還在做夢攀高枝的人,臉色已經煞白,嘴角動了幾動,最終隻訕訕說了句“感謝賢弟告知,喝酒喝酒,我這樣的粗人,想來少主也看不上,不想了不想了。”
而在一旁聽的入神,導致桌上的飯菜,已經幾近涼了的阿月,此時已是不知道作何感想,這些荒誕不經,是自己經曆的少了,所以覺得荒誕,還是事情本身足夠奇異?而這外頭明晃晃的堂皇都城,莫不是傾塌前的最後一抹幻象?
紅燈高懸,越看越看不懂。
“誒,那這次要娶的是誰,賢弟可知曉?”那人突然又問,語氣中頗有不死心。
阿月也有些好奇,便默不作聲地,將凳子挪了挪,身子往這方傾斜了一些。
“哎,仁兄問的,我都不知道如何作答,但此事城中多人親眼目睹,說給你倒也無妨。這次少主娶得,可更是……荒唐。”“荒唐”二字是深思後說出,說的聲音更低。
阿月又輕輕地挪了一挪,聽那人繼續說道
“往日娶親,好歹對方多少有個身份。就今日午後,午時不過三刻的時候,平樂坊那邊,少主常日喜歡去那裡摘花撲蝶垂釣。說是,今日離開時,路上遇到了一個男子,那男子樣貌倒不似王都人,但著實是個俊俏的郎君,少主遠遠看到了指了指,然後,手下的人,便衝將上去,將男子擄走了。什麼身份來曆,皆是不問不管,當下還有人猜測或許是刺客呢!我當時就想著,少主無論如何再多……浪蕩,總不能路上隨便一個人,便帶回去成親罷!沒想到……你看,此時消息已經傳遍街巷,人啊,我估計就是午時那個人。”
沒了聲音,阿月又將耳朵湊了湊。
“姑娘,是想和我們喝一杯?”
“與這樁豔事毫無關聯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阿月夾著一塊烙餅,心中正疑惑,突然猛地抬頭轉身,方才正聊的起勁的二人,正陰惻惻齊齊看著阿月。
阿月埋下頭,有些尷尬,將烙餅塞進嘴巴裡,忙不迭地搬著凳子,往自己桌邊挪。
“誒,小姑娘走什麼走?”那說話多些的男子,將手搭在阿月的肩膀上,手還用了力道,控製住阿月不讓走,見阿月茫然費解地看了看他搭在肩頭的手,又望著他,那男子繼續道“看什麼看?聽了這麼久,這些事情,可不該你這個小姑娘聽,既然聽了,那我可不能對你客氣?”
“怎麼,不客氣?”阿月想要站起身,但這人的力道實在有些大,她便隻能坐在凳子上。先前拿下來以作防身用的的羽箭,距離自己不過一步之遙,此時身體被控製著,也拿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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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近來沉寂一些的那股子力量,又開始在此時沸騰起來。
“這些事情,若是你給老子抖摟出去,說老子編排國師府,那便是殺身之禍,今天老子決計不能放你走……不過,看你年齡不大又有幾分姿色,如今這個局麵,我也不為難你,你主動獻身給老子們,我就放你一馬。”
那人酒氣熏天,說出這話時口中噴出汙濁氣味,讓阿月不覺想到,白天看到的那血絲紅線詭譎的畫麵,便直犯惡心。
阿月環顧了周圍,此時店中雖然人並不多,但這般動靜,已經讓諸人側目,在櫃台之後撥弄賬本的掌櫃,斜眼都沒有抬,店中夥計仍然忙著給其他客人添茶倒水。
沒有一個人來為她解圍。
倒也是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