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傑和李樹信一問一答,吵吵嚷嚷,張素卻安坐一邊,並無叫停之意。
有所進展?這句話著實讓張素大吃一驚。
李樹信一個末流官員,自然不諳官場規則,可張素已是六品知州,哪能不知官場明暗兩條線的運行機理,若是福瑞昌真有通天本領,自己貿然發動,豈不是自取滅亡。
正在暗自思量之際,孔傑可能是被李樹信逼急了,乾脆耍起了光棍,大聲嚷嚷著,說是自己即便陷在州城不得脫身,曹衛國也不會妄動刀兵,既然華興選擇和談,哪能因自己一人,而誤了千餘族眾歸鄉前途?
一次談不成,大不了談兩次、談三次,隻要華興誠意足夠,總能感化大燕朝廷。
一人談不成,大不了再來一人,妄開殺局,官府做得,華興人卻做不得,為何?百姓無辜,何以受此厄運?
不義,哪來的不義?
“百姓無辜,何以受此厄運?”
最後這句話,像一道霹靂,直接擊入張素內心。
手敲桌麵,張素示意二人坐下說話,自己則陷入深思之中。
見張素乾預,李樹信和孔傑麵麵相覷,瞬時安靜下來。
張素不說話,兩人隻能各自歸座,卻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屋中三人,最難受的當屬李樹信,這邊看張素一副凝眉沉思的糾結模樣,那邊看孔傑一副萬事都無所謂的作死樣子,一時間鬱悶、煩亂湧上心頭,恨不得立時甩袖而去。
冷靜、冷靜、冷靜,李樹信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這兩個字,不怕死的華興人撞上了決絕的崖州知州,自己這個中間人必須保持冷靜。
低下頭,將心中雜念清除出去,李樹信開始認真思考對策,無論如何,不能將眼下僵局變成危局。
孔傑稍稍將情緒穩定下來,雙手放到膝蓋上,目光直視前方,做出一副淡然之態。
現在這種情形,說什麼都是多餘的,隻能耐心等待結局到來。
長久的沉悶終於被李樹信打破。
這位崖州學正總算是把事情理論明白了,核心還是孔傑那句“有所進展”,自己年前返回州城,人家華興人肯定沒閒著,曹洪等人應該也會有所動作,喻邦泰,對,還是這位小爺呢,同樣不是省油的燈。
也怪自己大意了,光顧著張羅兩邊見麵的事情,也沒細細詢問近期情況,愣是把這茬兒給漏了。
若是早問清楚福瑞昌等人的動作,知州大人或許會有另一番安排呢?
想到這裡,李樹信起身來到張素身邊,俯身耳語幾句,見其微微點頭,這才返身回到座位,輕聲向孔傑征詢起來。
年節之中,曹洪、喻邦泰等人離港後,是否已在推進招撫之事?如果不能向大人知會一二,你我兩家又該如何達成互信?若是多有不便,也請孔兄弟明示,切不可固執己見,壞了和談大計。
李樹信理清思路,總算是問到根源上了。
孔傑沉思片刻,這才起身來到桌前,向張素躬身施禮,然後轉向李樹信,說出一番言語來。
若是州城這邊決意招撫,我等必會知無不言,若是還在猶豫,或者仍未放棄征剿一途,孔某又何必多言?
海賊來犯,州城這邊行的是驅虎吞狼之策,雖未成功,但也將雙方互信降至冰點,孔某此次前來,主要任務便是繼續展示誠意,恢複州城、華興之間的互信,將和談進行到底。
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光華興一頭熱心,和談豈能成功。
李學正來回奔忙聯絡,其中辛苦、誠意,我等俱看在眼裡,因此才重拾信心,繼續與州城接洽,但也僅限於此,沒有知州大人的鼎立支持,一切俱為空談。
無論未來如何,我等必會全力維護崖東和平,絕不會讓百姓受二茬苦,遭二茬罪。
孔傑此時鋒芒畢露,言語之中,更是將矛頭指向張素。
打,未必能打得起來,華興人絕不會被州城牽著鼻子走。
和,華興所願,州城這邊還需儘快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