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麵的摯啟突然停了下來,身後低著頭的葉彤沒有注意到撞在了他身上。她看見摯啟臉上滴下的汗珠,感到身前傳來的暖意似乎弱了幾分,趕緊又往前湊了湊。
“你還好吧?”
“還好,就是有些累了。”
“要不我們休息一會兒?”
“抵禦這股寒意消耗太大,若是停下來恐怕就走不出去了。”
摯啟拿出腰間的桃枝拄在地上,吸入幾口寒氣入懷清醒一下頭腦,活動了僵直的四肢讓氣血流轉的更順暢一些。感受到腹中又有一股暖意流入經脈,他也稍稍鬆了口氣。
因消耗而流出的汗水將衣衫浸濕,被寒風吹過之後凍成一塊僵硬的冰衣,讓跟在身後的葉彤打了個哆嗦。摯啟升騰起漸漸衰弱的氣血將衣服重新烘乾,感到腹中也被冷風吹透一般涼了下來。
“哢嗤!”
腳下一截橫著的樹根被摯啟踢的粉碎,他也一個踉蹌險些摔了下去。身後的葉彤眼疾手快的將他拽住,摯啟回頭一笑以表謝意,葉彤才發現他的眉發上已經滿是霜花。
“不是說受苦的是我,怎麼你看著還要狼狽些?”
“我好歹是個男人,總要多承擔一點。而且我一定會想辦法讓咱倆都活著出去,然後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
“什麼朋友?”
“到時候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還有,你才十歲出頭,頂多算個男孩!”
葉彤倔強的從摯啟身後露出半個身子,以減輕兩人壓在他身上的負擔。摯啟則因為一句“男孩”陷入了回憶中,他記得以前也有人這麼對他說過,隻是那時候他的確還小。他還問過如何才能成為一個男人,但對方沒有回答。
此時在離摯啟兩人不遠的另一方向上,葉淳揮手掃開一片樹杈,往腹中猛灌了一口酒,對著迎麵而來的寒風罵咧幾句,絲毫沒有在意一旁站著的兩人。這兩人曾經在某座山丘之上遙望遠方的木屋談笑自若,而如今卻恭敬的站在這個粗鄙的男人身旁細語輕聲。
“葉前輩,您要是真跟上去,可就有些越界了!”開口的是兩人中的女子。
“我一個老人家在林中散步,怎麼就越界了?”
“如今您這行進的方向,可不像是散步這般簡單。前輩可曾記得約定?您四處遊曆逍遙世間,我們遵從使命執行計劃,互不乾涉。您來曆不凡又是前輩,何苦與我們這些晚輩為難?”
“約定我自然記得,可我就算是追了上去,也是為了救我那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孫女。舐犢情深,天理倫常,你們有何理由阻我?”葉淳話語間透著一股無賴勁兒。
“晚輩不敢妄論前輩親情。隻是這一路走來,不慎將前輩的手段看進了眼裡。以孫女相托這一招,著實有些失了風範。”
“你們兩個小輩說了這麼多,莫非以為憑一張嘴便能將我攔住?還是打算陪老夫走上幾招?正好有好幾年不曾活動筋骨了!”女子刻薄的言辭讓葉淳有些生氣。
“不敢跟前輩動手!”
“那就趕緊走,彆在這礙眼,酒都喝得不痛快!真想動手,讓那個老頭子自己來!”
葉淳將一口含在嘴中的酒噴向前方,融化了路上凝結的寒霜之後,在二人的目送中消失在叢林裡。剩下的兩人對視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也隨之隱沒在林中。
摯啟二人並不知道在他們不遠處發生過這麼一場對話,此時他與葉彤正相互攙扶著蹣跚前行。葉彤幾次見著他險些跌倒之後,就執拗的從他背後走出,與他一同麵對刺骨霜寒。但依然有斷斷續續的暖意從攙扶的臂膀間傳過來,讓她滿麵霜雪之時仍然能維持住生機。
她生在隆興府,儘管經曆了不少寒冬,可從未體會過這般冰冷的感覺。她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變成冰粒在身前碎裂的聲音,還有僵直的雙腿在地麵滑過的“刺啦”聲響。一旁的摯啟原本深沉的呼吸聲也變得十分輕微,腳下踩著凍土脆響的踏步聲也變為了滑步。
僵直的四肢如同與身體失去了聯係一般在寒風中麻木的擺動著,不到一刻鐘的路程,摯啟支撐著兩人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地步。他此時隻能維持著臟腑不被寒意侵蝕,然後將僅剩的熱意傳給挽著自己左臂的葉彤
頭上滿布的星霜阻礙了他思考的能力,他似乎看見了後院的那棵桃樹,樹枝上碩果累累,泛著誘人香津的粉紅色。寒風吹落頭頂樹枝上的一片落霜打在臉上,冰冷的觸感喚起了摯啟最後一絲理智,他搖動僵硬的脖頸試圖驅除眼前的幻覺,可那桃果就在不遠處,熠熠生輝惹人饞。
“我一定是快死了。”
摯啟心頭苦笑一聲,他不知自己臉上是否隨著這聲苦笑有所變化,他已經感受不到自己麵部的動作。桃樹依然在,甚至他身前還有一窪淺水,就好像後院那處隻露出地麵一點的井口般。
一陣風吹過,刮起枝上密集的果實相互碰撞,然後將淺水拉出一片褶皺之後,帶著一縷暖意敷在了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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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送暖,不枉費臨死之時還能夢到你!”
摯啟有笑了一聲,這次笑得很開心。能在將死之時看到已經失而不可得之物,的確是件開心的事。隻是此時他竟然能感到自己嘴角咧開露出牙齒,還能聽到喉中如同沙礫摩擦般難聽的笑聲。
他將手中的桃枝插在地上,然後艱難的舉起右手試圖摸自己的臉。但他失敗了,他在舉到肩膀略上時又垂了下去,不過劃過散落的頭發時,感受到了發絲間如水浸泡一般的濕意。他又扭過頭看向葉彤,發現她居然麵色紅潤、眼帶迷茫的癡癡的看著前方,似乎也陷入了夢境。
“看來我們都在做夢!”
腳下不知是何物絆了他一下,他拉著正在癡迷中的葉彤踉蹌了幾步之後直直向前栽了下去。天上灑下的陽光將臉頰貼著的地麵都曬得暖意洋洋,拂過後背的微風透過衣衫化開了凝結的臂膀,在魚兒從水中躍起的悅耳聲中,摯啟帶著舒心的笑意緩緩睡了過去。
摯啟做了個很長的夢,他夢到自己在炎熱的七月天誤入冰窟,還未來得及消了暑意便被凍得垂死。可就在他意識模糊之時,居然在漫天寒霜中發現了一處天暖風柔的春地。一個突然出現的人影將他拽入了這片春地之中,並將他按入了一片春池中咕咚的喝著春水。
“咳咳咳!”
春水喝的太急將他從夢中嗆醒,他睜開雙眼之時,看見一個熟悉的邋遢身影正拿著酒袋往自己嘴裡灌酒,旁邊還站著一個火紅色的女子。摯啟急促的咳嗽聲將已經到了最終的酒灑了一地,將灌酒之人惹得惱怒起來。
“真是暴殄天物,這麼好的東西讓你糟蹋了!”
他憤怒的怒視了摯啟一眼,將酒袋小心的拿道身前看了一眼,然後麵色痛苦的收進了懷中。
“葉前輩,怎麼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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