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遊難得有了逃離夫子們講課的借口,力邀摯啟住了下來。可誰知第二天清晨,兩人都被伏俞抓到了書院中,讓昨日還在竊喜的伏遊憤恨不已。
摯啟身處其中,陣陣誦書聲入耳,倒是彌補了兒時缺失的聖賢文章。
比起修行界的其他宗門,三參道院處處透露著肅穆的氛圍,甚至在禮儀與講道的規矩上執著得有些死板。可與偌寒澗冰冷的靜修方式不同,這些滿腹經綸理的讀書修道之人對於自己認定的東西有著狂熱的激情。
拜訪過不少宗門的摯啟,頭一次見到這種看起來有些矛盾的苦修者,也算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或許自摯啟從無憂山出來的那天起,他便注定沒法清閒下來。住進三參道院的第三天,摯啟迎來了一位他意想不到的客人——臨安禁軍殿前司副都指揮使陸恒。
而且他並不是知曉了摯啟行蹤特意而來,隻是到此公乾無意間聽人提起了摯啟在院中。
摯啟自兒時便對軍伍之人沒有太好的印象。他本想避而不見,可還沒來得及拒絕伏遊的提議,一道雄渾的聲音伴著沉重的步伐快速接近,緊接著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小院門口。
“摯啟兄弟,終於見到你了!”
雖然提前卸了盔甲,但陸恒迎麵而來的氣勢依舊驚人。即便是身為勢境修士的摯啟與伏遊兩人,都被他身上的鐵血氣息衝得皺了皺眉。可陸恒似乎渾然不覺,甚至還與素未蒙麵的摯啟親熱的打起了招呼。
“這位將軍,我們似乎從未見過?”
“我們是沒見過,不過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了!對了,我是殿前司副都指揮使陸恒。”
摯啟雖然是修行者,但站在這個同為修士,且身居四品禁軍實職的將領麵前,他不得不收起了心中的成見,客套寒暄了幾句。
“將軍過獎了,我不過一個山野修士,豈敢勞將軍記掛。”
“兄弟你也彆謙虛。你可知我兩次受命前往若寒山和無憂城找尋你,可惜一直無緣得見,沒想到竟然意外在這裡相遇了。”
“找尋我?”摯啟有些意外。
“兩年多以前霧隱山初宣人秀榜,天子曾下令招募榜單上的年輕人,當時身處榜末的你可是我們最主要的目標。”陸恒憨笑了兩聲。
“可惜那時候我沒找到你,之後你在若寒山下與太平州江畔聲名鵲起,如今霧隱山都不知該將你排在榜單的什麼位置,我們也就熄了繼續招募你的念頭。”
“那將軍這次見我是?”
“倒也沒有彆的想法,隻是想見識見識你這位凶名赫赫的血煞殺神!”
“陸將軍才是殺伐之人,莫要取笑於我。”
“哈哈哈,好!既然都有些凶名,正好我也會在院中逗留幾日,我們可要多親近親近。”
陸恒乾脆的起身離去,摯啟也鬆了口氣,並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中。可當每日讀書修行之外,陸恒的身影都會準時出現在伏遊的小院中時,摯啟才明白他說的是真的。
摯啟硬著頭皮應付了三日,直到聽到他明日將下山回轉臨安的消息時,才真正的鬆開了緊繃的精神。然而陸恒臨行的一句話,卻讓他險些將端著的茶盞扔了出去。
“明日啟程,我們將首先前往寧國府,不知兩位兄弟可願隨行遊曆一番?”
“陸將軍當真可以讓我們隨行?”
伏遊滿臉希冀的看著陸恒,自幾年前往西遊曆了一段時日之後,他心中便一直向往著再次外出。可道院的規矩和伏俞的威嚴時刻都在頭頂懸著,將他萌發的悸動壓得不敢冒頭。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他斷然沒有不抓住的理由。隻是興奮之餘,卻注意到摯啟臉上的為難。
“將軍有公務在身,恐怕不好因為我們耽誤了行程吧?”摯啟身上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不想再卷入新的麻煩中。
“你們都是修行者,腳程比我們快多了,耽誤不了正事。”
“可我樹敵頗多,若是因為尋仇之人誤了將軍手下兵士的性命,豈不成了罪人?”
“我奉皇命出京公乾,沿途有各地廂軍護送,誰敢輕易招惹。就算是那些自詡仙人的宗門修士,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襲擊官軍!哪怕真有不怕死的出手,我們殿前司的禁軍也不是吃素的!”陸恒十分自信的拍著胸脯。
“可是……”
“摯啟兄弟,你就不要再猶豫了,且隨我們去見識一番南朝的大好風光。若是你中途覺得無趣,大可以與護送的廂軍同路返回建康,來回都不會有危險。”
“是啊,陸將軍的安排可謂妥帖至極了!”
陸恒的盛情與伏遊心向自由的勸說,再加上摯啟心中也有暫避樓家鋒芒的意思,最終三人達成了共識。
第二日清晨,經曆了伏俞一晚上禮法熏陶的伏遊,睡眼惺忪的臉上依舊興奮難掩。故作不舍的與諸位院中夫子告彆之後,融入了一行數百人的軍伍之中。
臨行前伏俞看著摯啟欲言又止,摯啟默默在一旁等待著,可最終他一言不發轉身上山,摯啟也隻得揣著這份疑惑走出了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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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門摯啟才發現,道院中站著的四百餘人隻是陸恒帶領的禁軍。院外近千廂軍護衛著近百輛鑲著高大輪轂的馬車,才是這次寧國府之行的最重要的東西。
這些車輪不僅高大,還無一例外的裹著毛皮。從三參道院出發又保護的如此小心,其中是什麼貨物便不必贅述了。
辰初時分,整肅完畢的軍隊在陸恒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向山下行去。踏馬聲與車輪聲響徹石山,引起許多路人與遊客的注意,其中還有不少潛藏在暗處的叵測之人。
他們見著摯啟騎在馬背上立於軍伍隊列的最前方,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很有默契的消失在山腳的叢林中。
摯啟的馬術向來不好。曾經在隆興府與江州時經過葉彤的百般折磨,讓他在馬術上有了幾分自信。可如今立於常年與馬相伴的禁軍將領身側,他才知道自己在騎馬這件事上終究是少了幾分天賦。
好在此次行軍的目的隻是護送貨物,隊伍行進的速度並不快。若是真的軍陣衝鋒,他恐怕一拍馬背就會摔落下來。
出於對修行者貪欲的了解,出發的前幾天摯啟十分謹慎,不時的會感知四周的靈力波動,判斷是不是有人大膽到連禁軍的隊伍都不放在眼裡。
他明白自己身上的秘密對於各大宗門來說意味著什麼,且不說他身上現在不知有多少知曉的五行令牌,便是他曾經在無憂殿的獸神陣呆了近半年的經曆,便足以讓一個月前铩羽而歸的修士們瘋狂。
冗長的隊伍穿行在南朝冬日的官道上。除了開始幾日的好天氣,這幾日天色漸漸陰沉下來,恐怕這一年的初雪即將到來。
比起初見時伏遊的沉穩,這次下山遊曆的他明顯跳脫了許多,像極了一隻離開樊籠的鳥雀。隻是比起摯啟見過的其他遊曆中的修士,還是多了幾分讀書人的拘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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