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啟從未想過,千年的時間會讓一座昔日盛極一時的古寺破敗如斯。在摯啟看來,一個修行宗門隻要傳承不斷且不遭大難,宗門駐地便可以生機長盛,經年如新。
可如今的同泰寺進門遠望,入眼的隻有滿院斑駁的牆體和破損的殿門。雖然殿中收拾得井井有條,供信徒進出的蔭道也修葺的還算平整,可仍然掩蓋不住滿寺的蕭瑟暮意。
“施主莫怪,這些年門人凋零,香火不盛,許多昔日的殿宇已經棄用了。除卻例行的清掃與祭拜,鮮有人出入。如今貧僧與眾弟子的修行之地,在寺中深處。”
似乎是看透了摯啟的想法,子行邊走邊向他解釋著同泰寺中的變化。言語中不乏對佛修與佛寺衰敗的無奈,讓摯啟聽著也唏噓不已。
在同泰寺的最深處,有一座看起來年歲極久遠,卻打掃修葺的十分整潔的小院,便是如今眾僧人的修行處。正北放一座安置眾多佛像的大殿,兩旁是眾弟子的靜修之地,格局一眼就能看透。
從子行口中得知,這裡是同泰寺最早的建築,據說是出自異域修士之手,流傳至今。在同泰寺鼎盛之時,這裡是作為寺中禁地,不允許弟子出入的。隻有德高望重、佛法精深的高僧才有資格入內瞻仰。可如今衰落之後,竟然成了所有僧人的共修之所。
子行領著兩人來到大殿,其中幾位正在誦經的弟子閉著眼睛沒有起身。從踏入這個小院摯啟便注意到,整個同泰寺除了子淨看起來正值盛年,其他僧人要麼是和子行一般老態龍鐘,要麼便是尚未成年的少年與幼童。
幾位稍大的少年一本正經的誦著經,不敢有絲毫懈怠。而略小的沙彌不時睜開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兩位生人,感受到子行的目光掃過時,又匆忙的閉上了雙眼。
“兩位且在此靜坐片刻。”
子行將兩人引到佛像前的蒲團上,示意兩人坐下。摯啟望著滿殿形態、神情各異的佛像,心中有些糾結。
他並非佛修,對於這些人的了解僅限於幾本野史雜記。之前能引經據典的與子淨辯上幾句,還是多虧了何書生藏書奇詭的功勞。如今耳旁是不明所以的喋喋經聲,眼前是看起來凶神惡煞的泥塑雕像,這如何能讓摯啟靜得下來呢?
“大師,我是……”
沒等摯啟說完,子行與子淨已經退出殿外,留下摯啟兩人與一眾誦經的僧人。年幼的沙彌再次睜眼看向摯啟與陶真,似乎對外來者十分好奇。即便是與摯啟觀察四周的目光對視,也沒有絲毫畏怯,隻有在身旁的年長者誦經聲停下來時,才慌忙的閉目跟著念了起來。
陶真雖然生長在建康城,但從來沒有到過同泰寺,殿中諸多新奇的東西引起了她的興趣。摯啟見著靜坐不可為,也跟著在大殿中逛了起來。
走了兩圈才發現,整個大殿前後都鑲滿了大小不一的佛像,有的端坐於地慈眉善目,有的手舞足蹈麵目可憎。唯一相同的是布置得都極為簡單,除了香案、香爐再無他物,且有不少佛像的表麵落了顏色。
一個矮小的身影從前殿跑到了後麵,摯啟兩人定眼一看,正是方才一直盯著他們那個小沙彌。摯啟心中有些疑問,陶真覺得他煞是可愛,兩人同時將他攔了下來。
“兩位施主為何攔住小僧去路?”小沙彌麵色痛苦,語氣也十分焦急。
“有些事想請教。”
“小僧內急,可否等小僧解決了……,哎喲,來不及了!”
小沙彌捂著肚子飛奔而去,惹得陶真大笑不止,若不是摯啟及時勸誡了兩句,恐怕笑聲都要傳到前殿,驚擾了誦經的僧人們。
許久之後,小沙彌從殿後回返,見著等待他的兩人臉色通紅。
“叫兩位施主見笑了。”
小和尚學著大人模樣與兩人見禮,可他躬下身去雙腿發軟,踉蹌著向陶真撞了過來。好在摯啟出手扶住他,陶真險些忍不住再次大笑,小沙彌臉紅到了脖子根。
“小師父不必緊張,敢問如何稱呼?”
“小僧、小僧了晴。”
“了晴?怎麼像個女孩的名字?”陶真笑著打趣道。
“不是不是,同泰寺不收女弟子。我是師祖在一個大晴天撿到的,所以才叫了晴。”
“你們都是幾位大師從外麵撿回來的?”
殿中誦經的小僧人,大的與摯啟兩人年紀相仿,小的才不過記事的年齡。若身在俗世,當正是讀書學藝的時候。
“大多數是,不過也有窮苦人家出身,送到寺中來的。”
“好好的一家人,為何要將孩子送過來剃度出家呢?”
陶真出身在修行世家,除卻建康城與偌寒澗外又極少在外走動,對於俗世百姓疾苦更是知之甚少。了晴似乎也是聽他人提了兩句,並不明白其中道理。摯啟想起了俗世過往,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一時間三人六目相對,竟然沉默了下來。
“為何同泰寺中老的老,小的小,就沒有幾個正值壯年的僧人。”
陶真見著沒有人能解答,轉而問出了一個也困擾著摯啟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問過師祖,師祖說覺字輩的弟子大多紅塵惑業,無法修得無為安樂果,都下山尋找真我去了。”
了晴將從子行等人口中得來的佛偈一一道出,聽得摯啟兩人也是如墜雲霧間。不過看著同泰寺日薄西山的破敗景象,再想想不遠處秦淮河上的鶯鶯燕燕,這些出身窮苦的弟子們若有機會,必然都會想體驗一番山下的勃勃生機。
放走了臉色漸漸平複的了晴,摯啟兩人轉了幾圈之後也覺得無趣,便在正殿的蒲團上盤坐下來。任由聽著惱人的誦經聲入耳,試著去讀懂眾僧口中的佛語。眾人的言語雖然有些含糊不清,卻有著獨特的韻調,不多時便念得摯啟與陶真昏昏欲睡。
腦中記著子行靜坐的囑咐,摯啟試著保持清醒。可隨著他習慣了眾僧人的韻調之後,即便自己刻意不去聽,也無法阻擋這些聲音鑽入自己耳中。
他在堅持了半個時辰之後徹底睡去,臨睡之時他還產生了幻覺,總覺得四周佛像的目光在直直的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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