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啟不明白為何自己突然來到一個窮奢極欲的富貴人家。就在片刻之前,他還是個衣衫襤褸,隻靠著井下涼水充饑的窮小子。在不算暖和的秋日裡裹著一張薄被久久不能入睡,腦中還幻想著各種珍饈美食。
不過一個恍惚之間睡了過去,便搖身一變成了美味佳肴唾手可得的富貴之人。
他不受控製的摸了摸眼前的燒雞放入口中,甘味入喉確定是實物無疑之後,猛地將其從餐盤中拿起瘋狂啃食起來。他啃了幾口突然有些不安,停下來卻見到所有人依舊低頭上菜,沒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便繼續開始風卷殘雲般的攻勢。
片刻之後,一整隻燒雞被他消滅乾淨,他又意猶未儘的將沾滿油的雙手伸向另一邊的羊腿。就這樣一盤接著一盤,待他將麵前的六份分量不一的食物全部吞入腹中之時,已經撐得連酒水都填不進去分毫。
可眼前還有這麼多未嘗過的佳肴,他不甘心。扶著已經隆起的肚子爬上飯桌,就在他將手伸向心心念念的東坡肉時,笨拙的身軀突然從桌邊滑落,壓塌桌子掀翻了所有吃食。
“不!”
他高呼一聲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在他為掉落在地上的美食惋惜之時,一陣劇痛從腹部傳來。他翻滾著暈厥過去,等到再次睜開雙目時,自己又躺在了破舊的床褥上,而疼痛感正是從饑餓難捱的肚中傳出。
他強忍著饑餓感試著繼續入睡,想要回到那個擺放著滿目美食的地方,可任他如何翻滾,饑寒交迫的注定今夜無眠。
一場作為旁觀者參與他人夢境的經曆讓摯啟覺得十分有趣,他知道這個浮生院獨有的手段。正當他猜測下麵會有如何變化時,畫麵一轉來到了一處滿是書折的案台前。
頗大的廳中四周擺放了不少同樣的案台,幾個身著青綠色官服的年輕人正在案前忙碌著。而此時屬於他的案台左右兩側,正有幾個身披紫色的官袍的官員滿臉諂媚的看著他。
“右相,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摯啟在一聲呼喚中回神,此時他才發現自己也是一身紫袍,胸前還繡著盤龍圖案。他正揣摩著開口之人的意圖,卻沒想到自己竟然侃侃而談起來。
“立嗣乃是天子家事,我們不該過多置喙。”
“可陛下如今在位已經百年有餘,皇子皇孫更是五世同堂,若不早些定下東宮之位,恐會禍起蕭牆啊!”
“曲中丞慎言,陛下雖承乾百年,但仍春秋鼎盛。改年號應天更顯雄心壯誌,你們可莫要曲解聖意。”
“右相!”
滿臉橫肉的曲中丞乍看起來像個屠夫,爭辯之時臉上的肉隨著聲音抖動不停,給人一種既壓迫又滑稽的感覺。他的話引來了其他幾位同僚的附和,沒多久兩人的對話便轉變成一場群辯。
身為右相的摯啟坐在首位話並不多,偶爾兩句言辭令兩旁的人沉默片刻之後,又分作兩派重新爭論,麵紅耳赤的與市井罵戰無異。
廳中的低階官員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麵,自顧自的忙碌著絲毫不被幾人的大嗓門乾擾。摯啟聽得有些無趣將目光投向屋中的其他人,奮筆疾書的人群中,東南角落那個伏案酣睡的身影十分顯眼。
正當摯啟準備仔細觀察一番時,突然一陣恍惚的感覺湧上心頭,等到再次恢複清明之時,他正從疲憊的小憩中醒來。
他先是抬頭看了一下,發現四周的同僚正忙著各自活計稍鬆了口氣。而當他看到大廳中央正在據理力爭的幾位大人物,尤其是端坐在首位的老者沒有注意到自己時,才真正放下心來。
他不乏豔羨的看了眾人一眼,腦中冒出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可笑的想法。
“要是我有一天也能坐在那裡就好了。”
摯啟感覺到自己瞪大了眼睛,他想將方才經曆的一切告訴這位年輕的校書郎,卻發現根本無法開口。正當他試圖掙紮一番時,卻發現自己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又出現在另一處場景中。
摯啟就這樣作為一個旁觀者,以各色人的眼光看著這個世間。從販夫走卒到富貴達人,從低賤惡徒到芙蓉佳人,每個人的經曆各不相同,但都有自己求之不得的向往之地。每逢獨處寂寥、夜不能寐之時,他們就會以這些看似不切實際的希望支撐自己走下去。
不停穿梭在他人的人生裡,讓摯啟逐漸迷失其中。他會為他們遇到的不公而憤懣,也在他們痛苦與快樂之時感同身受,甚至在他們絕望之時自己也生出這世間不值得的想法。
就在他慢慢將他人的經曆融入自己的記憶,漸漸將從一個旁觀者變為局中人之時,一道如洪鐘般的冷哼聲在耳旁響起,將他從一切糾纏中拉了出來。
“啊!”
一種記憶被撕裂的感覺出現在腦海中,摯啟抱著頭在地上翻滾不停。直到許久之後疼痛漸消,看到了身邊閉著雙目的陶真和遠處的許老之時,才漸漸從這段印象深刻的夢境中回到現實。
“感覺如何?”
“縹緲,卻又真實,悲喜參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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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前的弟子們不同,你見識了太多的世間疾苦,很容易引發共鳴而深陷其中。若不是我方才及時將你喚醒,你恐怕就徹底出不來了。”
“那些……,都是真的嗎?”
“亦夢亦真,誰又說得清呢。若夢,若夢,世間真有憑空而生的夢嗎?”
“若夢!”摯啟默默重複著,突然想起了還坐在身後的陶真。“前輩,師妹她?”
“她心思簡單,很快就會醒來,到時候你們便繼續往上吧。”
許老走後沒多久,陶真就悠悠轉醒。還沒等摯啟開口詢問,陶真便撲入他懷中苦了起來。摯啟生疏的拍著她的肩膀安慰了一陣,直到哭聲漸弱之時才發現陶真竟然伏在懷中睡著了。他苦笑一聲將她抱起,踏上了右側的山道。
浮生院第七層的場景與前六層完全不同,整層都淹沒在黑灰色的霧氣中,裡麵的景象看不透分毫。摯啟抱著陶真停頓了片刻,舉足沒入了灰霧之中。
摯啟在短暫的失神之後清醒過來,懷中抱著的陶真已經不知去向。有了人世間的前車之鑒,他明白此刻的情景並非真實,所以他對陶真的失蹤並不擔心。如今他最該做的,就是在即將到來的種種景象中,努力保持心神不失。
才經曆過數十種人生曆練的摯啟對此很有信心,然而當一棵孤立在焦土上的枯樹出現在他眼前時,方才所有的自我勸誡立馬被他拋到了腦後。他直著眼睛緩緩走到樹下,突然跪倒在樹前失聲痛呼
“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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