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摯啟親自將陸恒送出了臨安。望著浩浩蕩蕩遠行的隊伍,心中盤算著這一彆不知得多少時日。
直到一行人徹底消失在西湖沿岸,摯啟才收回目光走入城門。他剛一抬頭,便看見穿梭在人群中的那一抹紅色身影。
兩人的目光在交織的霎那便沒有在移開,牽引著彼此一步步走到一起。
“小女子參見司使大人。”
“你……”摯啟在片刻的不知所措後,臉上浮起一抹壞笑。“竟然是寧脈主親自來接我。”
來人正是寧櫻。兩人在調侃了彼此一句之後,就這樣直直的看著對方沒了言語。
“看什麼呢,眼睛都不眨一下?”寧櫻嬌嗔道。
“在看一位二十年前的故人。”
“二十年不見,見麵就劍刺胸口的故人?”
寧櫻佯怒的啐了一句,惹得摯啟一時間又失了方寸。
“當日是身不由己,還望寧脈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與我這等小人物一般計較。”
“你還算小人物,如今霧隱山的道碑上,你的名字可是刻在最高處。”
“那還不是要在寧脈主麵前卑躬屈膝?”
“呸!”寧櫻又啐了一口。“油嘴滑舌的,這二十年肯定乾了不少壞事?”
“這二十年東奔西走,做的的確不全是好事,不過好在還算自由自在。倒是你,這些年一直在山上,過得可還好?”
摯啟話鋒一轉,突然從調侃變為關懷。多年前結伴遊曆建康的情景湧上心頭,眼眶竟不覺有些紅了。
她怨懟的瞪了一眼摯啟,背過身去擦了擦雙目,在轉過頭時臉上儘是溫柔。
“陪我走走,說說這些年的事。”
兩人並肩而行,隨著人流彙入了禦街的人潮中。
他們在擁擠的人群中閒庭信步,說是要聊聊過往之事,卻都沒有開口說話。兩人打量著身邊的男女與景色,卻又因為對方的一個小動作彼此相望。
他們就這樣一路無聲勝有聲,直到走過觀省樓時,摯啟突然想起了什麼。
“我們不是應該往東嗎?”
去霧隱山往東,而他們兩人正在向北走。
“我有許多年沒在禦街上閒逛,更是已經記不清運河邊的風景,我們繞一繞吧。”
摯啟在寧櫻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落寞,二十年前那個古靈精怪的少女,竟然也成了一個傷春悲秋之人。
又走了一段之後,他終於再次找一個話題,試圖打破喧鬨人群中的寂靜。
“寧前輩這些年可還好?”
“爺爺一直都還好。其實他當年在大江畔被重傷,並不是因為那幾人實力了得,而是為了保住我們,在沒有脈主印記的情況下強行禦使聖兵所致。後來雖然傷好了,但也耗損了根基。好在季師姐入門之後,他每日沉浸在為人師的樂趣中,倒也沒將這些放在心上。”
明明對一個大修士來說,這種傷是毀滅性的,可寧櫻說起來卻十分平靜,甚至能從她的話中感受到寧棹相同的淡然。
“是我害了前輩。”
“爺爺一向喜歡你,還經常念叨著沒將你早些帶回霧隱山。如今你雖然要上山,卻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
“二十年是一段很長的時日,大家都變了。”摯啟長歎一聲。
“其實我更喜歡爺爺如今的狀態,不用為了支撐起寧家一脈終日奔波。”不覺間寧櫻又紅了眼眶
“可是重擔落在你身上了。”
“這是我身為寧家後人的責任,而且不管脈主名頭還是手中的聖兵,都挺威風的。”
寧櫻比劃著手中的柘寧劍,突然又笑了起來。摯啟無法對寧櫻身上的重任感同身受,卻能察覺到她眼神中不經意間流露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