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春朝所說,他在浮生院之外唯一留戀的便是這壇酒。自從將酒收回之後,他便埋頭趕路,將同行的摯啟都晾在了一旁。若不是顧忌摯啟有傷且玄家虎視眈眈,恐怕她早已禦空而起。
為了避開與玄家可能發生的衝突,春朝選了與摯啟初入蜀地時差不多的路線。由夔州往南折入渝州南部,然後自最南端的交界處進入潼川郡。
與十多年前相比,如今的蜀地多了幾分暮氣。四月無論對於以耕種為生的百姓,還是四處奔走的行商來說,都是最具活力的季節。可放眼整個夔州,田地荒蕪、官道上野草叢生,滿目儘是蕭條之色。
鮮少遇到的過路之人,也是四處張望行色匆匆,看見試圖搭話的摯啟,遠遠的就加速離去。
“他們這是怎麼了?”
“蜀地百姓曆來堅毅,承受過南朝其他地方無法想象的苦痛。能讓他們如此緊張的,恐怕隻有人魔。”
“人魔?”摯啟回想起十多年前所見。“修行界雖然曆來看不起凡人,但也明白風起於青萍之間的道理。玄家此舉,豈不是要將自己在蜀地的根基給毀了?”
“他們能做得了主?一家子奴才而已!”
摯啟在玄家手中吃了不少苦,可與春朝對玄家極深的敵意相比,他對那位性情爽直的玄家三小姐並沒有多厭惡。
不過以同族性命討好異族的舉動,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會受到所有人唾棄。
兩人路過青龍鎮的時候,摯啟還刻意停留了片刻。此時的青龍鎮因為離魔魘林太近的緣故,已經被徹底廢棄。
想起當年與玄澈、蕭攸等人深入魔魘林,擊殺種魔的生死經曆,摯啟心中還有幾分懷念。隻是他如何也想不到,等到自己離開蜀地之時,他們居然全成了敵人。
遠處兩個覓食的低階人魔被春朝順手打發了之後,摯啟終於意識到蜀地的人魔之禍已經蔓延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那麼距離九幽之森最近,一直作為蜀地屏障的曲障山,又該是何等景象?
想到這裡,摯啟心中突然生出一陣緊迫感,催促著春朝抓緊趕路,倒是見她看得一頭霧水。
不過這正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兩人抵達夔、渝二州的南部交界處折轉向西,一路疾行也不停歇,不過短短五日的工夫便走過了渝州近半路程。
也許是因為玄家本部坐落於此的緣故,渝州的景象並沒有夔州那般淒涼。
第六日的時候,兩人來到了此行離渝州城最近的位置,春朝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她麵色凝重沒有說話,可摯啟在她眼神中看到了即將發生之事。
又走了一個時辰,來到前往潼川與渝州城的岔路口時,春朝徹底停了下來。
“他們來了。”
無需多做解釋,摯啟抬起頭望向渝州城的官道方向。片刻之後,兩匹黑馬馱著一對相貌相近的老少緩緩行來。
“玄胤!”
“玄羅!”
摯啟認出了年輕的玄羅,此刻他比起十幾年沉穩了許多,隻是再看到摯啟的霎那,眼中神色變幻不定。
年老的玄胤則是春朝的舊識。不過與提起玄家時的那種恨意相比,她對於玄胤的態度更多是不屑。
“春姑娘,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啊!”
“你的卑鄙無恥也一點都沒變。”
“真懷念春姑娘的犀利言辭。”對於春朝的諷刺,玄胤不僅不生氣,反倒一臉享受。“當春姑娘的畫像從嶽州傳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們搞錯了,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你是巴不得我死了吧。”
“怎麼會!我對春姑娘可是佩服得緊,為了被逐出浮生院的師兄憤而出走曲障山,這等豪氣,可是世間許多男子都比不過的。”
“陰陽怪氣,找死!”
春朝隔空一指甩出,一道流光飛快來到玄胤眼前。一旁的玄羅匆忙拔出玄晶劍,玄胤則不緊不慢的抬起手掌,生生受下了這一指。
浩然之氣在他手心燒出一道焦痕,玄胤就這樣靜靜看著,臉上還一直掛著笑容。直到金光散去,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皮袋,摸出一把黑色的膠液抹上去後,焦痕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幾個呼吸之後,手心竟然完好如初。
“邪靈液!”春朝雙目微縮,叫出了這種黑色膠液的名字。“看來你們已經徹底將自己當成人魔了!”
“我們隻是識時務而已。蜀地緊鄰九幽之森,人魔是所有人無法逃避的問題。昔日浮生院鼎盛時,我們還能有得選,如今已經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那不是因為你們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