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啟做夢也想不到,三娘口中那個藏著好酒的“問真坊”,竟然是一條隻能容納幾人的孤舟。而這條孤舟的主人,便是他此行建康城的另一個遺憾——陶真。
問真坊大概出現在兩年前。秦淮河出現一條新船,對於建康城喜好此道的客人們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對於這片風月之地來說,辭舊迎新是再平常不過,莫說是一條新船,便是哪家的頭牌突然下了船,也並非什麼稀奇事。
因此在問真坊出現之初,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可隨著那些喜歡嘗鮮的客人們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從問真坊走出,這個規矩獨特的畫舫很快成為整個秦淮河的焦點。
問真坊以一條小船,一位女子,一桌一椅,一壺一杯的簡單布置,吸引住那些習慣了雕欄玉砌、美酒佳人的風流客的目光。尤其是船中女子年歲不大,純真中透著幾分清冷,更讓是這些見慣了濃妝豔抹的男子難以自拔。
很快便有第一個嘗鮮之人登船。隻見他登船、入座、飲酒、交談,在半刻鐘的時間內做完了這一切,然後就一臉茫然的從問真坊走了下來。
一眾好事之人頃刻圍了上去,卻隻得到一個令他們膽寒的答案你能不能殺了仙人?
不錯,這就是那位年輕船主的唯一的問題。這個問題聽起來不該出現在秦淮河這等風流之地,可她偏偏問了出來,而且沒有絲毫猶豫。
這個古怪的問題引來大批男子登船。儘管已經有了準備,但當與船中女子四目相對,親耳聽到她問出這個問題時,他們卻沒有一個人能從容應對。
自此以後,這條孤舟便成了秦淮河一條獨特的風景。隻要這位身著素衣的女子已出現,便會有大批欲登船之人圍在河中央,不舍晝夜。
再加上其停泊的位置靠近神秘的雙翎居與棲鳳樓,讓許多原本不感興趣之人也想前去一探。
然而這種盛況陸陸續續持續了近一個月,幾乎所有畫舫的熟客都曾坐在這位女子對麵,其中還不乏聞訊而來的修行者,但依舊沒有人能應下她的問題。
曾有心存僥幸之人嘗試給出肯定的答複,但在她直勾勾的目光下很快敗下陣來。而對於那些身懷修為的修行者,她則會問得更仔細些你能不能殺了大修士?
這個問題也在建康周邊的修行者當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畢竟敢當眾招募勇士,與一位大修士為敵,實在是一件膽大妄為之事。
在這個問題在秦淮河上飄蕩了近三個月後,熱度終於開始緩緩降了下來。
畢竟在嘗鮮過後,被一個女子問得啞口無言的過程,實在算不上是一種享受。然而就住這時,關於這位女子的身份被曝出,再次吸引了整個建康城的注意。
這個出處不詳,但十分篤定的流言斷定這位一心報仇的年輕女子,赫然是城東烏衣巷兩大家族之一,二十年被滅門的陶家唯一的幸存者,陶家家主獨女——陶真。
同時她也是一位天賦極佳的修行者,出身於南朝赫赫有名的大宗門——偌寒澗。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小姐流落風月之地,並且自身還是一位修為極高的女修士。這等身份落差,對於那些喜好風流之人來說,是一種無法拒絕的吸引。
特彆是還有人放出風聲,陶真此舉是為報陶家滅門大仇,若有人能擔下這段糾葛,她可以答應對方所有要求。
這片河域再次成為了渡船聚集的場所,可他們卻隻是作為獵奇之人,或遠或近的欣賞一件珍稀之物,再也沒有人關心那個古怪的問題。
這種奇特的景象一直持續到現在。即便過去了兩年多,仍然有不少人遠道而來,想一睹這位名門之女的風姿。
當一條渡船載著摯啟三人緩緩駛向問真坊時,船夫還在津津有味的向他們描述陶真的過往。
摯啟默默聽著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漸漸冰冷。小灰在聽到熟悉的名字之後,突然抬頭看向他。
“摯啟哥哥,他說的是真姐姐嗎?”
摯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摸著小灰的腦袋緩緩點了點頭。小灰並不知道秦淮河意味著什麼,臉上還帶著即將重逢的喜悅。
“終於能見到真姐姐了!”小灰興奮的和憂兒說起陶真的舊事,隨後似乎想起什麼,再次轉向摯啟。“可是真姐姐為什麼一個人坐在船上?”
這也是摯啟想問的問題。
當摯啟腳下的渡船擠出重圍,踏上問真坊的船舷時,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聲。兩年的時間,幾乎所有人都有從船上灰頭土臉下來的經曆,已經鮮少有新人來嘗試。
如今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他們自然也不會放棄看笑話的機會。更何況還一個領著女子入秦淮河的愣頭青。
“你們說他多久下船?”
“這還用猜,也就一句話的工夫。”
“我看他都堅持不到陶小姐開口。”
這幫人還保留著對陶真身份的尊敬,但對於想要證明自己的摯啟則極儘調笑之詞。他們甚至還隔著河水打起了賭,並且沒有一人看好這位新人。
數十道目光盯著摯啟登船、入座,期盼著他起身離開。然後看著他摸了摸身前的酒杯,與陶真目光交彙,整個人宛如癡呆。
“這小子眼睛都直了。”
“果然是個愣頭青。”
眾人幾句話便猜到了摯啟的結局,頓時覺得有些無趣。可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看似陷入迷茫中的摯啟,竟然在陶真之前開了口。
“這兩年……,還好嗎?”
陶真看著他,平靜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異彩,不過很快被她輕咬嘴唇壓了下去。在兩次欲言又止之後,她選擇了沉默。
“真姐姐,你怎麼不說話呀?”
小灰無意間開口緩解了船中壓抑的氣氛,陶真目光轉向她,眼中滿是疑惑。
她和自己太像了!這是陶真此時心裡最深處的想法。她在小灰身上看到了自己二十年前的模樣,無論是相貌還是眼中透出的亮光。甚至就連身上的那件衣服,也是她過去最愛的樣式。
“你、你是?”
“真姐姐,我是小灰啊!”
小灰自顧自的坐到陶真身旁,挽住她的胳膊半倚入懷,陶真的臉色也終於出現了變化。
“小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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