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是一個看上去就很奇怪的女人。
不提地獄中那些千奇百怪的原生惡魔,她甚至不像任何一個她見過的罪人。
……當然,克裡斯蒂娜用“女人”來形容她也並非沒有原因。
要知道,當惡貫滿盈的人類靈魂墜入地獄,他們大多會以全新的麵貌出現在眾人麵前。
或是張揚的發型,或是浮誇的妝容……亦或是充滿暗示的衣服。
除了一部分還留著生前保守習慣的老東西,傲慢環大街上大部分靈魂都喜歡讓自己顯得像開袋即食的垃圾食品。
更有甚者,簡直巴不得在大街上就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生命大和諧。
在大街上閒逛時,大多數時間隻會冷眼看待這一切的克裡斯蒂娜常會對此深深覺得厭倦。
因為她總以為,傲慢環裡的這些家夥和畜生欄裡圈養的豬也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彆。
哪怕地獄隻是將靈魂最原始的兩種欲望放大到了極致——
當然,她不否認自己這些豬中的一員。
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是隔著麵包店的玻璃。
說來可笑,在看見那女人的瞬間,克裡斯蒂娜居然有瞬間的晃神。
因為雖說長著一對誇張的角和一副毛茸茸的耳朵,但她仍舊還是有點太像人類了。
……要知道這在地獄裡可不是什麼好事。
不同於魅魔和那些下地獄後便濃妝豔抹起來的“人類”,她的皮膚和嘴唇都蒼白的可憐。
與大街上張揚的罪人們不同,她似乎總是隻穿一身鬆鬆垮垮的、如同病號般的衣服。
女人細弱高挑的身子被可憐巴巴的那點布片勾勒出幾條影綽的弧線,這令她看上去就像一支昂貴易碎的香檳杯——
真是無聊極了。
她黑色的長發被隨意地挽在腦後,雪白細弱的脖頸明明白白的裸露著,令猛獸幻想著血肉翻飛的盛景。
克裡斯蒂娜看見有一點黑色的鱗片在她的下頜線以及喉結上部攀著,就像傷疤。
女人臉上的表情總是很詭異。
因為她臉上的表情莫名令克裡斯蒂娜想起了還未被輸入表情變化的機器人……亦或是,經曆了什麼難以忍受的變故,最後變的麻木。
——麵包店裡的陌生女人不像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
她是說,那大概是個東方女人吧?
雖然不同於她生前見過的任何一個亞洲人……哪怕是街頭的電視。
不瘦弱也不矮小,高挑的就像有錢老爺們栽種在庭園中央的觀賞樹。
克裡斯蒂娜發誓,隻要那樹一塊雪白的皮,她就至少能吃一個月飽飯。
隔著窗戶看的時候,總是立在那兒的女人鮮少主動做些什麼。
她不是歐美人喜歡的豐滿類型。
瘦冽冽的,看著就像發育不良的青少年。
於是這令銀發女魔又開始聯想了。
比如清湯寡淡的涮鍋水,上麵零零落落的飄著幾枚菜葉。
……但克裡斯蒂娜也不是不願意用一支純白的鬱金香來形容她。
遺憾的是,她那個時候已經有女朋友了——克裡斯蒂娜認為自己對伴侶還是十分忠誠的。
況且克裡斯蒂娜還沒想明白在這個女人為什麼會在小惡魔城裡的麵包店打工。
不過由於對方一周內並不會固定出現在這裡,克裡斯蒂娜大概還是想進去打個招呼。
說實在的。
能在地獄這個鬼地方看到她這樣和地獄格格不入的家夥實在難得……
克裡斯蒂娜並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在地獄待的實在是太久了。
比起摧毀,她更想透過這層玻璃與好像另一個世界來者的怪異女士問好?
哪怕是地獄,大概也得容忍理想主義的存在吧。
克裡斯蒂娜推門進去了。
麵包店的門口掛著一隻老舊的迎賓鈴,不論誰進去都會一視同仁的發出“鈴鈴”的清脆聲響。
出乎克裡斯蒂娜意料的是,直到她進門,她才發現這家小惡魔的麵包店竟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更一塵不染。
像是被什麼心理變態把每個縫隙的灰塵都清除。
麵包店特有的明媚黃光擠不過傲慢環攻擊性的血色,於是索性水乳交融,化作曖昧的妃粉。
……真是神奇,明明已經吃過飯了。
但是在看見貨架上擺著的麵包時,克裡斯蒂娜還是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
奶油的,新鮮水果的,肉鬆的,形態正常的烤腸的……
沒有任何暗示做噱頭,也沒有在裡麵加會致死的利器或肮臟的排泄物。
就隻是些看上去會很好吃的普通麵包而已。
……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畢竟那麵包完全不像出自小惡魔之手的產物,反倒更某種仿佛加了魔法的、看得見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