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這是剛從北平回來？”葉洛和張漢卿緊隨白秀珠兩人，走進了相對涼快的花園洋房。
“是啊，昨天北平開完會，就立馬和校長一道坐飛機來了南邊，想到你剛從美國回來，就中途下飛機來了上海灘。你倒好，和弟妹你儂我儂，把我們夫妻倆晾在外麵苦等十幾分鐘。”
張漢卿調笑一聲，接過葉洛遞來的可口可樂，插著吸管抿了口，不禁豎起大拇指，
“這飲料確實好喝，可惜現在隻有南邊生產，閭珣他們每次想喝，我翻遍奉天也找不到售賣的店鋪。”
“這還不簡單？改天我讓如仙去奉天大帥府旁開一家分店，到時候六哥你想喝多少，就有多少。”葉洛看了眼正和白秀珠暢談的趙一荻，張漢卿都當著自己麵稱“我們夫妻倆”，看來是徹底搞定了於鳳至這位大姐頭，讓趙四小姐在張家有了一席之地。
“哦？難道這飲料公司也是你上海灘二少爺的產業？”張漢卿舉起喝了大半的玻璃瓶，細細端詳一番，還真看到了可口可樂公司商標旁的葉氏投資標誌，“厲害厲害，阿洛，每次來見你，你總能給我點意想不到的驚喜。”
“哈哈，六哥說笑了。這可口可樂公司是美國佬的產業，我隻是拿了它在國內的經銷權而已，不過開分店這種小事，我還是有點話語權的。”葉洛索性把可口可樂起初不受待見，後來他用“可口可樂”代替“蝌蚪啃蠟”使其爆火，還從屈臣氏手裡拿到了經銷權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了張漢卿聽。
張漢卿聽得津津有味，不住點頭“可口可樂這名字，聽起來就喜慶應景，蝌蚪啃蠟，哈哈，也不知道是哪個翻譯偷懶想的譯名，也太可怖了點，不怪彆人看到名字就躲得遠遠的。做生意這塊，我是真不如你啊。”
“那是六哥心思不在這上麵。”葉洛謙虛一笑，隨後將話題轉移到中東路事件上，“對了，昨天的會還順利嗎，六哥。”
“順風順水啊。說實話，我真懷疑你是我命裡的福星。遇見你前，我是諸事不順——家裡禁足，家父被害，北方動蕩，財政虧空，要多慘有多慘。可自從那次來上海灘認識你後，事事順心許多。昨天秘密會議，校長還提到了你，說假以時日，你一定比他那個隻進不出的大舅哥有用得多，早知如此，就該把這國民政府財政部部長的位置留給你。”
張漢卿說這話時語氣酸溜溜，顯然對校長挖自己牆角的想法很不滿，在他認知裡，和葉洛的所有事，明明都是他先，校長隻是占了人在南方的天時地利，憑啥來摘桃子。
而且他認定再過幾年，葉氏投資發展到了北方，葉洛必將商業重心轉移，等葉氏投資搬到了北方，對他而言，葉洛還不是手到擒來？
一切，都是時間問題。
可惜若是他和葉洛一樣能預知未來，就不會這麼樂觀了。
兩年後日寇發動奉天事變，把張漢卿的老家都給端了，隨後正式與華開戰，讓本來平和的北方戰火不斷，比起奉天，上海灘顯然更適合葉氏投資的發展。
再往後，漫長的抗日戰爭使得國內遍地焦土，已然不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張漢卿心中所期待的張葉合作，注定夭折。
“哈哈，六哥你知道我的，讓我比賺錢，我誰都不怕，但讓我去當官，你看我像那塊料嗎？”葉洛連忙擺手，他最初製定的商業藍圖裡，就不包含政治這一塊，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不會有。
“我覺得像！哈哈。”張漢卿知道此事上葉洛就是十二頭牛都拉不回來，因此也不多言，隻是調侃一句，便繼續說起昨天的會議，“誒，說來我沒想到，校長會如此果決的支持我收回中東鐵路。這幾個月看他和其他幾人鏖戰，我一直以為他的心思隻在內鬥上，毫不在意國家主權問題，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你沒想錯，他確實滿腦子隻有內鬥。
以校長為首的金陵國民政府是為了達到推行反蘇反ng政策，切斷蘇方與國內地下組織的聯係，同時消耗北方地方勢力的目的，才同意支持張漢卿的軍事行為。
為了儘快達到這些目的，校長還利用以張漢卿為首的北方政府決心奪回失去主權的這種心理，片麵誇大蘇方的對華野心和其勢力在北方的滲透，激化了張漢卿與蘇方的矛盾。
而此前張漢卿收回中東路權時的單方麵行動中，蘇方表現出的忍讓使張漢卿和北方政府內一部分人誤認為蘇方軟弱空虛、外強中乾，因此堅定了使用強硬手段收回全部路權的決心。
這恰恰合了校長的心意，因此昨天的會議，他才會如此熱烈的支持張漢卿的決定，恨不得張漢卿明天就跑去打仗，然後被蘇方打得大敗而歸，幾年沒法回過元氣，好讓他在解決完閻老西等人後趁虛而入，徹底大一統。
奈何這些話葉洛沒法當麵說出口，不然就是張漢卿剛才說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為了，而且還會被張漢卿認為他“忘恩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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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收回鐵路是最好，但事不可為的話，六哥你也要謹慎行事啊。”葉洛斟酌用詞，儘量用委婉的語氣提醒他，“而且校長雖明麵上支持你，但卻無實際行動，六哥不要大意。”
“他忙著和閻老西對峙，沒心力分兵助我也正常。”張漢卿擺了擺手，提到這兒，他也忍不住微微皺眉，“不過校長近幾個月又是打桂係，又是打馮玉祥，現在還瞄準了閻老西，這有點獨裁的傾向啊。”
“確實如此。”葉洛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不滿，正好順著他的話頭接了下去，“看校長近兩年的行事風格，顯然和意大利的墨索裡尼一樣，妄圖獨裁統治，希望他不要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唉，這是當下一大難題啊。若校長不這麼做，就沒法讓國民政府令行禁止，收回海關、租界和領事裁判權就會變得遙遙無期，可這麼做下去，整個國家又會打成一團。”
“一場內戰，在所難免。”張漢卿點頭認可，繼而又堅定搖頭，“但若校長一意孤行，莪是決計不會跟隨他發動內亂的。由無數同胞生命與血淚換來的虛假統一，不要也罷。”
“可萬一有外敵入侵，國內還是幾大軍閥相互角力，那離亡國，可就不遠了。”葉洛神色凝重，終於談論到了這個最重要的話題。
若能讓張漢卿稍微長點心眼，也許未來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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