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發現自己竟然不敢對視這雙眼睛了,這雙眸子初看像是冰裡泡過的,與之對視,有冰骨的寒意。
細對之,那冰中又藏著一種說不出的沉靜。仿佛還有一個局外人在冷眼旁觀。
這種微妙感看得老太君本能逃避,疑惑地看向燕嬤嬤,“怎麼回事?沒報修嗎?”
自從兩位姨娘被放歸後,秋閣已有三年沒有住人了。
無人在意,又在角落,負責打掃的婆子也偷懶了些。隔一兩個月除除院中草,進門也隻是清一清蜘蛛網,下雨時根本沒人會去。
燕嬤嬤垂下了頭,“可能是忘了報。”
“胡鬨!”老太君敲了下拐杖,又裝做關切地柔聲念叨,“你也是胡鬨,就為了這點事要抹脖子?國公府的孫女就這麼點出息?”
無憂不理會老太君欲大事化了的態度,意味深長地盯著她,更像是望向她身後的老君像,“你們不怕報應嗎?”
“你說什麼?”老太君最煩給台階不下的,那點子不忍一下變成了憤怒厭煩。
老的還沒管教好,小的就蹬鼻子上臉了,真是給點顏色就要開染房了。
“你們這樣對我不就是嫌我晦氣嗎?可我是當今聖上大赦的,你們容不下天子赦免的人,難道是想與君對抗?”
這一刻老太君才發現這丫頭鐵嘴言辭之銳,天大的帽子扣下來,壓地她都無法喘息。
“你放肆!”
無憂忽然掐出一個道教起咒的手勢,麵無表情地念著,“老君在上,我以我血起咒,一定要將我的晦氣反噬在每一個欺我害我輕我的人身上!有一個算一個誰……”
老太君是信道之人,大驚失色,急捶著拐杖,“快拉下她的手!”
“讓她說!”屋內忽然傳來一聲喝令,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裡間緩緩走出。
穿過人群,站到中心,不怒自威,“老夫倒要聽聽她還有什麼要說的!”
小姑娘冷笑一聲,一腳將鞋子踢飛,在眾人驚駭的眼神中,那臟汙滴水的鞋子擦著東宮禮的頭皮飛過,留下幾滴臟水入發。
越頭而過的臟鞋子瞬間便在老君畫像上留了難堪的汙跡。
竟是差一點點就踢中了東宮禮的腦門!
眾人瞠目結舌,嚇得失去了反應,東宮禮沒有動彈,老太君驚駭變色,“反了!反了!老爺,她魔怔了!她是邪祟入體,魔怔了!”
東宮禮其實是被嚇懵了了,他少年得意,而立不到就封侯拜官。
官場馳騁近五十載,所遇之人無不敬他,即使是現在無寵了,饒是有刺耳之言,不過背後議論幾句,自江山安穩之後,從未遇見如此癲狂行徑。
“虎毒尚不食子,涼薄鼠輩有本事就讓老子坐實了那個晦氣煞星!老子一日不死,所受必將反噬!”
無憂顛笑著,因她掙紮,脖子上的血珠越滾越多。
“老爺,她瘋了!她徹底瘋了!來人,十一娘魔怔了,堵住她的嘴,即刻禁足。”老太君不等家主發話了,立即拿主意吩咐了。
燕嬤嬤旋即拿了帕子塞進無憂的嘴裡,三個婆子一擁而上,壓著她的胳膊拖拽離去。
回過神來的東宮禮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比昨夜的風暴雨夜還黑沉。
“上梁不正下梁歪!做爹娘的不消停,小的瘋言瘋語,到底是要乾什麼?集體造反嗎?”
小輩犯了錯,長輩會懲罰丫鬟。錯得太驚駭,長輩反而會第一時間遮掩。
尤其是老夫婦這種好麵子的,第一時間封住下人的嘴。誰敢多說一句,立刻絞了舌頭。
是以一院子的丫鬟婆子,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喏喏稱是。
可是封得住口,封不住心,驚駭之後,幾個素來欺軟怕硬的老婆子,都對十一娘的瘋勁兒有了十足的認知。
老爺子越想越氣,一個氣湧,差點向前栽倒。老太君眼疾手快,死死地攙住他的胳膊,扶著他坐下。
他揉著額頭,久久無法平息。
但事情太過離譜,太過沒臉,他回過神來也不想重複,不想多提,寧可沒發生過這件事。
老太君哪有不知的,也巴不得當做沒發生過。
老爺子喘了口氣,回到可以講理的地方發作,“嫡女住的房子漏雨竟也會發生?傳出去要旁人怎麼看咱們!
你現在到底是怎麼管家的?是要把宣國公府的老臉都給丟儘了,才甘心?”
老太君自知此事疏忽大了,心痛地捶著胸口,“天地良心啊,老爺。
若知道那房子不行,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去住的。本意是想讓先她住下,等秋娘這婚事過去再安排。
也是怕她在外麵學野了,讓她知曉知曉府裡的規矩。哪想到會發生漏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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