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找了個醫院附近的酒店。
溫熱而細密的水流迎麵俯衝而下,一寸寸撫慰著她冰涼的肌膚。侵蝕入骨的寒意被一點點驅散。
洗完澡,陷在乾爽柔軟的床墊裡,踏實而滿足的感覺包裹了她,不管是舟車勞頓的身體還是緊張慌亂的心,都在此刻沉靜下來。
原本自動關機的手機此刻也有了足夠的電量,關於那場車禍,她在來南遠的路上已經搜索過太多。此刻她一條條瀏覽的,是那些曾將她吞沒的留言。
時隔數月,當初那些排山倒海的氣勢如今已是偃旗息鼓,隻有三兩個常見的id上躥下跳,不依不饒。而她,已平靜如局外之人。
時間如大漠之風,會撫平所有的痕跡。
這個微博賬號是她成為一名全職攝影師後才注冊的,作品居多,日常很少。
她切換賬號,登陸了最初注冊的那個賬號。
最後一條微博停留在一年多以前。
那天,林嶼來學校,給她拍了畢業照,給她送了花。
評論區裡,他說[畢業快樂]。
再往前翻,都是絮絮叨叨的日常或是一些轉發,轉發時總會一串人,都是大學時關係很好的朋友,包括林嶼。
那些被到的人會在評論區留下各種哈哈哈或是自顧自就聊起來了。林嶼雖然常被,卻很少評論,倒是每次都點讚表示已閱。
不知道往下翻了多久,終於在一條微博下找到了他的評論。
——生日快樂。
網絡上能看到的隻有很簡單的四個字,但其實那一天他們在一起待了整整一天,說了幾籮筐的話。
當然,也有其他朋友。
他們租了學校附近的loft給文竹慶生,一群人喝酒、玩桌遊、唱生日歌、吃蛋糕,樓上樓下,滿屋子撒歡。
文竹將蛋糕遞給林嶼時,他用食指蘸了些蛋白霜,點在了文竹鼻尖。在文竹尚未反應過來時,又有一些人過來往文竹臉上塗抹蛋白。
後知後覺的文竹這才想起要反擊與躲藏,一場蛋糕大戰一觸即發。
在所有人都開始襲擊文竹時,始作俑者卻開始與她統一戰線,將她緊緊護在身後。
記憶的最後,是他衛衣領口若隱若現的鎖骨,以及臉上輕柔的、微涼的觸感。她乖乖地站在洗手間的水龍頭前,任他一點一點,輕柔地擦去她臉上的蛋白,卻始終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眼睛。
文竹記得某個間隙,她偏頭看了眼梳妝鏡。目光鎖定那一高一低兩道人影時,林嶼的目光也投向了鏡中。眼神短暫的交彙令她像是被火苗灼了眼,霎時移開了目光。
眼神躲閃的同時,她拽走了他手中的濕巾“我自己擦,看鏡子可以的。”
林嶼當時是什麼反應呢?
想不起來了。
這些年發生的事太多,曾經實實在在經曆過的時光,變成了一個個碎片式的回憶存在於她的腦海,怎麼拚湊也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從前。
以至於她實在想不明白,她與林嶼是怎麼一點點耗儘那些曖昧的情愫,最後形同陌路的。
如果不是小可的那張照片,他們也許是老死不相往來吧?
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文竹在百思不得其解中沉沉睡去。
睡夢中,她再次回到了101novel.com歲生日的那一天,夢中的林嶼笑著半擁著她,將她藏在自己身後。在夢裡,他依然健健康康、生機勃勃。
第二天,文竹起床時,雨已經停了,天卻依然陰沉。
空調下吹了一晚上的衣物已是半乾,她用吹風機重點吹了吹沒乾的部分。
收拾妥帖,她簡單吃了點東西,步行前往醫院。
雨後的南遠,空氣很好。
文竹在街角的花店買了一束花。一路上,百合與香檳的芬芳絲絲縷縷地傳來,文竹不禁憧憬起一會兒的探訪。
也許,他已經醒來了。
或許,他會勾著唇角衝她露出虛弱的微笑,然後說“竹子,你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