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大殿回蕩著柳從厚的聲音,仿佛不是他一人對落清的質問,而是千萬人對落清的質問。
“臣婦自知三從四德,可是臣婦讀書明理,更知道不拘一格用人才。前朝花木蘭替父從軍,平陽昭公主鎮守娘子關,上官婉兒才高八鬥,李易安辭賦傲世汴京。
“前朝尚且如此,今朝亦有博陵公主不讓須眉,臣婦雖不敢自比前人,也不敢與公主相比,可也甘願為陛下肝腦塗地,萬死不辭。”落清字字誠懇,就差聲淚俱下了。
“好一個肝腦塗地,萬死不辭!”柳從厚鼓掌大笑,“你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兒?”
落清沉聲應答“回陛下,是。”
“好,少卿真是養了個好女兒,真為天下女兒表率也。”
“謝陛下誇獎,可臣婦不敢當天下女兒表率,若論天下女兒表率,公主才當得起。”
“朕說你當得起,你就當得起。”柳從厚話風一轉,“不過這點小把戲,不足以為天地立心,更彆說為生民立命。還有什麼,儘管使出來,讓朕看看,計究竟當得起,還是當不起。”
“臣婦謝陛下隆恩。”
落清被完好無損地送回了太傅府。
章斯年想不明白,自己死去的哥哥怎麼突然就活了,怎麼就突然跑了。
比起章斯年想的這些,章修能更不可思議,落清居然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符嬌染正糾結自己在這府裡不尷不尬的時候,姐夫突然活了又跑了。
正驚訝的時候,又開始擔心落清會不會被皇帝遷怒,然後落清就回來了。
隻有徐端卿並不驚訝,揉揉落清的臉蛋,道她辛苦啦。
章斯年神神秘秘地問落清皇帝問什麼。
落清眨眨眼,說是子曰不可說也。
第二日,一道聖旨打斷了所有人的驚訝。
太傅明日上朝,太傅之職不變,兼任丞相。
落清為太子左春坊司議郎,章明天為右春坊司議郎。
章斯年覺得自己在做夢。
自己怎麼一覺醒來變右春坊司議郎了。
自己嫂嫂怎麼突然成了左春坊司議郎了。
落清拍了拍他“阿弟,彆發呆了,接旨吧。”
於是,冷落了五日的太傅府又熱鬨起來,一朝又炙手可熱了。
太傅府還改為了丞相府。
當真是君恩不可測。
一朝重獲恩寵,往來賓客不絕。
連帶著章家二房三房也榮耀起來。
當日晚上,章修能剛應酬完回書房,就見到了徐端卿坐在書桌前。
微弱的燭光映著徐端卿姣好的麵容。
難道夫人原諒他了?
章修能喜出望外,喊出聲“夫人……”
徐端卿卻不看他,仿佛早有準備,把一張紙拍在桌子上“和離書,簽了吧。”
一道驚雷,劈上章修能天靈蓋。
“夫人……”章修能呆呆地望著徐端卿,最後道,“對不起……”
“你我這麼多年,夫妻之間,沒什麼對得住對不住,以往恩情煙消雲散,我們從此兩不相識。”徐端卿沒有絲毫流連,站起來。
章修能提起筆仿佛有千斤重。
他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是這二十多年中的那一刻說出來了,不就是沒有現在了嗎?
一筆一劃,像刻在章修能骨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