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陵城,永陵府衙。
刺史李冒放下手中的家信,陷入沉思。自保大九年,乘南楚內亂,大唐得南楚江南之地已逾兩年,因為帝李璟遠親,家中也頗有些財力,幾番打點之下,李冒謀得永陵刺史一職。
永陵雖為偏遠之地,然自來為兵家之要地,為通向西桂之咽喉。朝廷力不能及,在永陵僅駐軍不到一千之數,北麵大城衡州,兵丁雖過五千,還要防衛南邊的林州,掌控力度相當有限。是而,朝廷除委派州府主政官員外,推行以當地人為輔官的政策,不求進取,隻求安穩維持。
得上官提點,李冒赴任之初就有意結交本地士紳,發展農耕、鼓勵經濟。然而,本地士紳大族,曆來就盤根錯節、相互勾連,敵視外來政權,李冒始終無法真正融入本地官場。
與本地官場一年多的蜜月期過後,李冒想步步進取,將勢力向屬地各縣滲透時,就遭到層層阻力。本想趁著永陵長史空缺、將東山縣知縣升為長史,換得對東山縣的控製權。哪想到本地勢力要將長史一職收入囊中後,推出縣丞唐子恒接任,讓李冒的算盤落空。
李冒退一步同意了唐子恒的接任,也是出於無賴。今年大唐全境,除永陵、衡州、潭州幾個新得的原南楚之地外,大部遭遇大旱,朝政已有不穩跡象。
北邊大周立國僅兩年,周帝郭威南征北戰,對大唐形成極大的壓迫。江北原楚地已入郭威之手後,隱隱有渡江南下之勢。
李冒在永陵周邊也布有眼線,六月底就知道,有一外海歸來之人帶回土豆紅薯之物,可畝產三十石以上,而且此二物隻需在山地耕種,每年可種兩季。
進一步探得此消息屬實後,李冒當時就想永陵有上百萬畝山地,若僅推廣種植一半山地,每年就可能近三千萬石糧食,這是天大的好事。
再深入探查,李冒才知道這外海之人陸少峰就是近來風頭很盛的陸記商號東家。令李冒大驚的是,這陸記憑區區數十人,就打退下山來的三百多名大馬,大馬死傷過百五十人,而陸記僅數人受傷。
敏銳地察覺了陸記很不簡單,吩咐可靠的手下專門探查陸記的消息,有更多的資料後,李冒對陸記的感觀已完全改變。
陸記從外海歸來僅一年,先是與唐家合作陸記商號,接著便拿下一塊七十來畝的山地做什麼基地,基地的產出極為稀罕,有玻璃器、肥皂香皂、白酒等,還能自已煉出好鐵。
這還不止,這陸記竟然用利用火藥製得炸藥包和火槍,極具威力。
李冒對火藥自然也是了解的,也已用在兵戰之中,可威力不大。至於火槍,據說是利用特製的鐵管,用火藥發射鐵丸,能於三十步外殺敵,陸記就是用炸藥包和火槍擊敗數倍的大馬的。
得此消息後,李冒的第一反應是要拿下陸記,鹽鐵是朝廷嚴加管控的,經營鹽鐵需得朝廷許可,更不要說炸藥包和火槍等利器。
可將這想法跟手下人說了後,這人卻搖著頭說找不到對陸記動手的理由,一來陸記雖煉得好鐵卻沒出售,有各種理由推脫;二則炸藥包、火槍是新產之物,朝廷沒有明令禁止,也就是沒有法律依據。
官府要對一商人動手,律法不律法的不重要,若是一強勢的上官不會顧忌這些。李冒雖貴為刺史,這一州府的最高長官做得並不得心應手。在拿下陸記,得跟地方勢力合作才行,免得這些坐地虎借機生事。
想著給本地派許些好處,待秋收後真正見到土豆能大麵積收獲,以此功勞要求朝廷加強永陵的控製力量,這樣不但能將整個永陵府切底拿下,小小的陸記也就灰飛煙滅,炸藥包和火槍這利器自然了歸於囊中。
猶豫了一個多月,在李冒的關注下,有關陸記的消息越來越多,這陸記又辦起了團練,還又得了兩塊土地做基地。
這陸記的動作也是迅速,團練鄉丁可能超過百人,在基地上同時施工的人數也有三四百人,加上陸記基地內的那些被叫做工人的流民、農戶,資料顯示,陸記能調動的人數可能達到六七百人之多。
這股迅速發展起來的勢力,以李冒的實力已是不能輕易動手的。還有就是現在陸記與本地派唐家有深度的合作,那個杜知縣是力挺的,貿然動手的話,很可能會不可收拾,搞不好自己還得乖乖地走人。
當然,李冒最忌憚的還是陸記那百餘名團練鄉丁的戰力,說不定自己統領的五百來兵丁不是對手。有這百餘名鄉丁,陸記就算是打不過,跑到山上去就更麻煩,明陽山距永陵這麼近,隻需半日就能打到城下,那時更不知如何應對了。
而且這些鄉丁代表的可不是一個人,他們都是本地人,背後牽連出十倍的人丁都不止。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計較,中秋賞月的邀請李冒爽快答應了,而且是以刺史身份低調地赴會,一是想跟陸少峰正麵接觸,二是看看陸少峰與本地派的關係到底如何。
也不是沒有收獲,這陸少峰雖然與本地派的雙簧演得很默契,可最後這一出戲還是暴露出雙方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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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冒看出了本地派想將陸少峰推到前台,利用陸記當馬前卒的意思。這陸少峰也覺察到了這一點,心裡不爽快之下表明了自己有限合作的態度。這就很好,雙方有合作也有矛盾,李冒就可能從中生出許多事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