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隊伍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從那一行人進入通明門開始,到走入掖庭。短短一刻的工夫,整個通明門內鴉雀無聲,一根針掉在地上仿佛都能聽得見。
待人走後,溫明棠這才拿起自己昨晚備好的飯團咬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冷了的緣故,總覺得有些難以下咽。
與冷了的飯團不同的是隊伍卻再度熱鬨了起來,前頭細碎的議論聲傳入耳中,讓溫明棠拚湊出了那緋色官袍官員的身份。
林斐,平觀十九年的探花郎。中探花時不過十六歲,今年剛過弱冠之齡,便官至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說句年輕有為半點不過分。不過撇去這個身份,他還有另一個身份,靖國公次孫,其父靖雲侯,母親是滎陽鄭氏的嫡女。
前者能力出眾,後者出身尊貴。
能力與出身無一欠缺,如此金尊玉貴的兒郎,自然同她們這些排隊等候出宮的宮婢宮人沒什麼乾係。
細碎的議論聲很快消散了,美人看看便也罷了,還是排隊等著出宮要緊。
趙司膳所料不錯,輪到溫明棠的時候,已過午時了。將掖庭批下來的文書和宮中的身份腰牌交給檢驗的宮人,核對一番確實無誤之後,宮人將文書推到了她的麵前,指著文書右下角,道“簽下名字,便可以離開了。”
溫明棠提筆在右下角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轉身走出了通明門。
她不知道的是,其中一個驗行宮人看到她提筆寫下的名字時並沒有如先前一般隨手放在一旁,反而忍不住拿起來,認真看了看,歎道“這字寫的真真不錯!”
文書就在這裡,溫明棠的過往一覽無餘,雖說也是獲罪的世族之後,可她進掖庭時畢竟才八歲,八歲的女孩子成日勞作什麼的,竟還有工夫練字?
“她姓溫。”一旁的驗行宮人雖也有片刻的驚訝,卻很快便恢複如常了,“你想想那一年獲罪的姓溫的官員。”
被提醒了一句的驗行宮人頓時了然,忍不住感慨“原來如此!你這般一說,倒是不奇怪了!”
這點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很快便被兩個宮人拋到了腦後。
溫明棠也一路從通明門走了出來,踏上了通明門外的長安大街。
站在長安大街的青磚石瓦上,溫明棠回頭看了眼自己方才走出來的通明門,忍不住伸手比了比。
看著高大的宮牆其實也沒那麼厚,卻偏偏將多少人困在了其中。
搖頭笑了笑,溫明棠向前走去。
長安大街一如原主年幼記憶中的那樣繁華,商鋪、食肆、酒館林立,小販的叫賣聲、行人的說笑聲帶著經年的記憶迎麵湧來。
溫明棠恍惚了一下,伸手下意識的在胸前拍了拍,似是在安慰自己,又似是在安撫這具身體本身。
待到心情稍稍平靜之後,她抬腳,向前走去。
既已出來了,往後,她會有大把的時間來逛這長安大街,倒不必急於這一時。
倒是午食沒有吃飯,隻來得及啃了個冷飯團,眼下,確實有些餓了。
隻是因著過了飯點,不少食肆都不開火了。溫明棠隻得一家一家的問了過去,好不容易才問到了一家還沒在賣的餛飩攤。她花十文錢買了一碗清湯餛飩,而後……吃下的第一口,眉頭就皺了起來。
湯是真的清,直接用白水澆的。做餛飩的小攤販也不是不清楚這一點,白水無味,沒灑鹽巴,便乾脆直接將所有的鹽巴灑進了餛飩裡。鹹的發苦的野芥菜與丁點大的肉末子,共同組成了這一碗賣到過了飯點還剩一大半的清湯餛飩。
果然……旁的食肆午食都賣光了,唯獨它賣不掉是有緣由的。
吃了兩隻鹹得發苦的野芥菜餛飩,待吃到第三隻裡頭帶了根頭發的芥菜餛飩時,溫明棠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放下筷子,起身走了。
這餛飩再吃下去,肚子裡那可憐的冷飯團都要吐出來了。
眼下,沒法提前打點好肚子,便隻能去趙司膳阿兄家打點了。
隻是,想到趙司膳口中的阿兄和兄嫂,溫明棠覺得還是有備無患些來得好,是以在去趙記食肆前特意走了趟集市。
從集市出來走到趙記食肆門前時還不到暮時準點吃飯的時候。
溫明棠走入趙記食肆,堂中一個客人都沒有,唯有趙司膳那阿兄趙大郎在擦桌子。
因著以往去趙司膳那裡賣慘討錢的時候見過,是以倒也不用特意自我介紹了。
溫明棠朝趙大郎打了個招呼,笑著說道“趙家阿叔,我今日從宮中出來了。”
趙大郎朝她乾笑了一聲,眼角的餘光瞥向後頭簾子的方向,聽到動靜的劉氏掀開簾子從後頭走了出來。
溫明棠笑著看著這趙司膳口中苦瓜臉、蒜頭鼻、綠豆眼的劉氏,喚了聲“阿嬸。”
往日裡,來宮中尋趙司膳,對上趙司膳身邊的溫明棠也一向客氣不已的劉氏此時恍若換了個人一般,聞言當即冷笑了一聲,道“莫要叫我什麼阿嬸,我阿兄可沒有什麼姓溫的侄女。進來吧!”